但此時,梅冷峰須先解決另一個敵人。
梅冷峰向雲千載打出了手勢暗号,眼神示意腳下船闆,雲千載立即領會,繼續開口與霍遠光閑談:
“你為何,要告訴我霍遠星之事?”
“因為我相信你,相信你對黃小鶴的一片真心,一個敢全力去愛人的人,能是何壞……欸?!”
梅冷峰遽然出劍。一寸極寒劍氣,穿透船闆,刺透江面,以極其刁鑽的角度,朝船底的夕籬襲來。
夕籬受梅初雪啟發,自封全身穴道,暫摒内功,自遠處潛遊向江上泱泱船隊,在船下窺聽已久。
習武之人,習慣用内力去警戒武林同類,而對于沒有内功的“凡人”,則會習慣性地忽視,因為沒有内力的人,傷害極小,偷襲或攻擊,皆不足以為慮。
梅冷峰能察覺出船下有人,是因為夕籬方才,必須解開穴道封制;因内力已回漲,夕籬徑直用内力扛住了梅冷峰急襲來的冰冷劍氣。夕籬破江躍出:
“野狐公子!又見面了!”
“是你!竹竿!”
霍遠星認出了這一根濕淋淋、青翠翠的長竹竿,但他竿頭僅挂了一隻藥囊,另一隻藥囊,則被他護在懷裡;他渾身濕透,發梢滴着水,頭頂蒸騰着股股白汽。
死到臨頭,他居然還想着要用内力烘幹衣服?
多此一舉!
一時間,無鋒重劍、落梅冷鋒、霍家獨門暗器毒藥,齊齊向夕籬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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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初雪垂眸看着腳下奔流不息的江水。
他什麼也沒想,僅是發呆、休憩。
“梅———初————雪!”
陌生又熟悉的呼喚聲,遙遠得仿佛是從飄渺的夢裡傳來,梅初雪下意識掐住了左掌傷口處的嫩肉,疼痛的感覺,清晰傳來:他自然不是在夢裡,也絲毫不曾有中了迷藥、或者進入幻陣的迹象。
“我是——寶———夕—————籬!”
這一次,腳下流水傳來非常明顯的異動。
原來是将内息灌入江中,通過流水傳遞聲音。
此種傳音方法,并不罕見,但遙遙傳來的聲音裡殘餘的内力,卻讓梅初雪莫名感覺到,有些熟悉。
梅初雪凝神遠眺,遙見一點黑斑,自遠方江面顯現。
水中傳音,持續逆流而來:
“首先!是我先發現的你!然後你再發現的我!”
“其次,你感覺的不錯!我,也用萬華内功!”
“最後,幫我!你幫了我,我即與你比劍!”
梅初雪聞言,便繼續“站”定在江心,腳下向東奔流的長江水,不曾将他往前推動一寸。足掌真氣近似本能地托舉着他、漂浮着他、固定着他———
此乃一種極高的“靜”之境界。
而以江水傳音的寶夕籬,則向梅初雪展示了另一種極高的“動”之境界:
東方江面那一點黑斑,以世所罕見的超人速度,朝梅初雪疾速飛來。
梅初雪每眨一次眼,那黑斑便擴大一圈。
黑斑變成了浮水蜉蝣,蜉蝣變成了飄浮螢火,螢火變成了飛鴻一影,影子變出了身子和人臉。
“出來了!要出來了!”寶夕籬着急地大喊。
一張快樂笑着的臉,瞬間放大至梅初雪眼前。
偏偏他距離又掌控得這樣好,足下真氣恰恰好踩入梅初雪雙足真氣領域的邊緣,似觸非觸,
恰好讓梅初雪切實感受到那一股微弱的同源同宗的熟悉内力———确是“萬華”無疑。
“給你!”夕籬拿起梅初雪的左手,撥開他手指,往他手心裡,小心翼翼放了顆蛋,小小的,斑斑點點的;薄薄的蛋殼,已經綻出了數條蜿蜒縫隙。
夕籬一一合攏梅初雪的手指,使其握成半個拳頭,以護好手中的鳥蛋。夕籬向梅初雪承諾道:
“你放心!我一定回來接它!我一定依約和你比劍!我一定在你尋我之前,先找到你!”
夕籬向旁滑出半步,這才點水起躍。
他滑遠時,動作微乎得不曾幹擾梅初雪足下凝聚的真氣;他點水飛離時,他足下真氣幾乎沒有改變江面的水流波紋,且他身後長竹竿的竿尾,一路飛來,幹燥如初、滴水不濕———
此實乃“動中有靜”的高階示範。
夕籬已飛遠多時,霍遠光才遲遲追來。
闊流長江上,唯留他霍家冰花焚香的隐隐殘香。
等霍遠光姗姗趕回時,夕籬早繞回來了。梅冷峰和雲千載留守在船上,夕籬沒能一睹“冰元蟲”真容。
但夕籬猶自開心。
氣味會消失,但揚州不會,邛崃山更不會。
夕籬與其去和一個越活心越狠、對她自己孫兒都要捏着藏着的老魅鬥智鬥勇,他何不直接去到那冰元蟲的出生地,動用自己的靈犀智慧,比郎中、比他們所有人更先解密冰元蟲的制毒及解毒方法呢!
夕籬自信握拳,掌心裡,有江風吹過的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