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梅初雪揀了個比較寬泛的形容詞:
“大動物。”
一頭在雪地上盡情撒歡的“大動物”。
梅葉笑:“我想象了下,感覺又奇怪、又可愛。”
梅初雪點點頭。
梅葉緊緊頸下系繩,臨走前,他另詢問道:“初雪,今夜在鷹群中,你看見金爪了麼?”
梅初雪迅即回憶了一遍,肯定道:“沒有。”
梅葉似乎早有預料:“赤紋生性乖懶,能不動便不動;冰瞳和長尾,有你和我。金爪最黏人,梅冷峰不在的這些日子,它一直煩躁不安、悶悶不樂。
“中午喂鷹時,我發現,金爪突然變得開心了。今夜這般喧天大戲,金爪竟然不跑來跟冰瞳搶風頭,竟然願意乖乖窩在巢裡,想來,它是真的很開心,有人陪它,陪了它這麼久,從白天、到晚上。”
梅初雪是下午回的崖,現在已是深夜了。
梅葉給了那人足夠的時間撤離。可他仍不走。
“我知道了。”梅初雪接收到了梅葉的訊息。
梅初雪将梅葉送出冰室時,告訴他:“梅雙甜上崖了,他見你來了,便下山了。”
梅葉将臉縮在氈裘厚絨絨的立領裡,顫聲歎息:“早知如此,我就寫封信,讓他幫我帶上崖了。”
長尾攜梅葉飛遠了。
石門沒有關上。雪氣吹入冰室。
“我跟那人不認識!我隻有我一個人!”夕籬扭動身子,從石床底下拱出來,“我和你一起去。”
梅初雪泠然看向夕籬。
夕籬拄着竹竿站起,向梅初雪一一道來:
“首先,把我一個人留在你們血梅崖禁地,你肯定不放心。
“其次,你十之八九能殺掉我。但我保證,這一定會花費你相當長一段時間。
“最後,我早就知道了———”
梅初雪泠靜的眼,微不可察地凝動了一下。
冰瞳抓傷了寶夕籬的右腿,即使他腿骨沒斷,皮肉傷亦不會淺。但寶夕籬,笑眼不改。
他笑得依舊很快樂。
寶夕籬擡起手指,敲敲鼻梁,笑臉裡滿是得意:
“你們血梅崖真正的秘地、你師父的閉關之所,其實,并不在這崖頂,而是在———下面。”
夕籬手指順勢往下一折:“在鷹巢之後。”
說話間,巨大鷹爪落下,激起雪塵一片。
冰瞳趾甲上的血迹,早已被它蹭得幹淨。
梅初雪說:“它不是長尾,它不會收爪。”
“你無須擔心,這一回,它爪子一定刺不動我。”
夕籬催動内力,磅礴真氣,幾乎是瞬間蒸騰環繞起來,厚重得幾乎肉眼可見,揮霍無度的真氣,仿佛厚重毛氈一般,周密緊實地包裹住夕籬全身。
這一次受傷,是夕籬大意了。
他以真氣覆體奔襲上崖、又以真氣爆射鷹群,這生生耗盡了一半内力。于是,當冰瞳朝他襲來時,他體中另一半内力調動不及,真氣裹得不夠迅速、也不夠多,就這樣,他遭鷹爪子抓破了右大腿。
梅初雪此時亦可以确定:“你體中有兩種冷熱不同的内力,且兩者皆量級驚人。而你竟然還活着。”
想來此等隐秘内情,寶夕籬自不會回答。
梅初雪亦好奇,寶夕籬這一身真氣铠甲,比之雲鷹巨爪,孰硬孰銳。
在梅初雪默許的目光下,夕籬就地一滾,主動滾入冰瞳爪下,仰面躺好,乖乖等待鷹爪将他攥住。
冰瞳非常喜歡它爪下的這一隻“玩具”,故此,它并未向往常那樣,胡亂一攥,連刺帶刮,它極細緻地将“玩具”豎着抓攏在爪間,以保證玩具的完整。
于冰瞳巨鷹而言,它動作已是輕柔,但對人體而言,雲鷹巨爪從沖攥獵物的恐怖力度,變為輕柔抓攏,不過是從泰山壓頂,變成被埋入巨石堆裡。
“我好了,梅初雪,快飛呀!”
夕籬僅有一顆腦袋,露在抓攏的巨爪外,他期待地看着梅初雪,迫不及待地要飛向萬丈高空。
縱使夕籬飛得再快,卻不能比禽鳥飛得更高。
———真氣铠甲,勝。
梅初雪白衣一揚,飛身立于鷹背。
冰瞳因得了稱心玩具,大嘯一聲,振翅高飛。
“哇!好高!我也好想———騎巨鷹啊!”
寶夕籬興奮的聲音,竟自腳下的鷹背傳來。
梅初雪迎風發散的空漠地眼,又是一凝。
雲鷹天性多疑、警覺、易怒,寶夕籬竟能悄然将内息注入雲鷹身體,遊走雲鷹全身,傳音至鷹背,且在此期間,不曾一絲一毫驚擾飛翔中的冰瞳。
此等奇絕内功,已不能用“精妙”來形容。
莫說梅初雪,即是梅林第一醫師,亦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