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梅初雪,竟然朝老大點了點頭,回了聲“打擾”!
章小伍呆呆地看着傳說的那個梅初雪,雪服飄飄,徑直往城中飛去。懸停在城樓之上的冰瞳,拉升起飛行高度,巨大黑影遮繞半城,在輝煌絢爛的金紅暮色中,轉身西歸。
趙參軍和章小伍,皆完全忽視了自鷹爪中與梅初雪同時落下、卻落歪在城牆外的那一粒“黑點”。
無人在意的“黑點”,自城牆腳下,一躍飛上城樓。
竟是個玉帶繡靴的貴公子!
貴公子身後,怪模怪樣地背了根青翠竹竿,竿頭紮了白帕、挑了兩隻藥囊:“煩擾,梅初雪飛的那個方向,是賣錦緞的譚富家不?”
“正是!”章小伍挺背并足,大聲回答道,就像士兵下意識回答将軍的命令那樣。
“多謝!”貴公子比梅初雪還講禮,他追着梅初雪的雪青色背影,亦往城中飛去。
“梅初雪!”、“梅初雪!”、“梅初雪”……
陣陣驚呼,自城牆内、街道上、高樓中,一路追着那一片雪亮身影,此起彼伏、浪浪不絕。
趙參軍拍拍章小伍的後腦殼,将梅冷峰的第三封親筆信展給他看:“吩咐下去,全城所有葉子皆在,全力配合梅初雪調查。”
章小伍摳摳腦殼:“這個姚目蓮,究竟是何方神聖?”
“無根輕花”昨夜自梅林奔來傳遞完急信後,将一身顯眼雪服,換成了深色便服,留在城裡協助調查。他大緻能猜出,姚目蓮是誰。
他是藏在梅林深處的那片“小園地”的主人,是鷹母長尾的主人,是梅雙甜心裡最在意的人。
“無根輕花”長于輕功,梅林同輩中,他之速度,僅略遜于梅雙甜和梅初雪。大師兄拒絕了梅雙甜主動送信的請求,連夜派了他來成都。
“這個背竹竿的怪郎中,是何人?”無根輕花驚異于緊跟在梅初雪身後的那人的超人速度。
二迅疾身影一前一後消失不久,行腳小販向茶肆裡的“無根輕花”,傳來梅林方面的新指令。
“哼。他梅初雪在山巅上揮揮劍還成,論深查暗訪,他能比得過這些常年在成都城裡讨生活的人?”盡管無根輕花對大師兄此次指令頗為不滿,他仍放下茶碗,走入了塵光喧揚的黃昏街道……
布莊老闆譚練,抖着滿臉肥肉,奔出屋來,迎接直入大門的梅初雪、以及跟在他身後的某貴公子。
“梅少俠!有失、有失遠迎……”
譚練喘着粗氣,隻恨未能提前得知消息,否則他一定揚幡扯旗、敲鑼放炮,讓整個益州都知道,嘿,那個傳聞中的梅初雪,下凡到他譚府來了!
聽着門外圍聚着看熱鬧的陣陣喧嘩,譚練已經默默在心裡,開始為自家布莊編造夏款“雪梅冷綢”的傳奇美談了!
“目蓮怎麼死的?”
梅初雪不再入内,停在回廊,直言發問。
“目蓮?”譚練抽出絲帕,擦着腦門的汗,心裡連轉了幾道彎,仍捉摸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深意。
“目蓮,在血梅崖上,我們叫他梅葉。”夕籬居高臨下,低頭打量着身材短肥的譚練,“梅姓子弟出了此番大事,為何不即日緻信血梅崖,陳述清楚事情經過?”
目蓮葬于三天前,再慢的馬,也該跑到臨邛了。
譚練臉上肥肉顫了幾顫:“他改姓梅了?”
夕籬冷笑:“聽來,你們父子并不太相熟啊,那你來甚的家書,信裡說甚的念子心切、顧盼團圓?”
譚練也笑了笑,笑得與夕籬不相上下:“寫信的是目蓮他娘,他娘不住這裡,目蓮也從未進過我這老譚家的門。”
梅初雪問了第二遍:“梅葉怎麼死的?”
譚練兩個字答完:“生病。”
夕籬連連發問:“具體何病?何時發病?發病時有何症狀?找哪個醫師看的?醫師開了哪些藥?”
夕籬猛然頓住,冷冷道:“想來這些,你這位親爹,是一個也不知。目蓮他娘,家住何處?我們去問他親娘,顯然要便捷許多。”
“哼。”譚練顫着滿身肥肉,轉身不送。
老仆恭敬遞過來紙條,詳細寫清了方位地址。
夕籬并不接過,他不過是唬一唬譚練。梅林散落在外的“葉子”們做事很牢靠,把目蓮的家底調查得無比清楚。
暮光已逝、暮鼓終鳴,城門閉、坊市禁。
夕籬和梅初雪并排走在窄窄深巷裡,前面蹦跳着一群乞兒,舉着火把,熱情、歡喜,争着搶着要來帶路。
小巷深窄,寶夕籬偏要并排走在梅初雪身邊,二人衣袖擦着衣袖,寶夕籬的毒舌與搬弄,通過内息絮絮不停地傳音過來:“梅初雪,那條老肥腸,很油、很滑、很不老實,并且,他很怠慢你。
“怠慢你,就是輕視梅林、輕視血梅崖、輕視你師父。等劍神出了關,你定要好好告這條老肥腸一狀,讓血梅派收拾他!”
梅初雪說:“若梅葉之事與他有關,血梅崖定要他血債血償。”
夕籬繼續用内息傳音,手指不時隔着衣袖,飛快觸過梅初雪按劍的手背:“若無關呢?你就原諒他了?”
梅初雪反問:“你的鼻子覺得他無辜?”
“何為無辜?他是梅葉的爹,卻連姓都不肯給目蓮冠。即便目蓮是外室所生,不受譚家宗祠承認,目蓮七歲送入梅林,十餘年來,他做爹的,一次沒來看過兒子,連信都不曾寄一封。
“一句’目蓮從未進過我譚家家門’,把一切撇的幹幹淨淨,仿佛當年不是他姓譚灑的種!
“以上種種,老肥腸一沒使刃見血,二沒殺人害命,他就無辜了麼?你就放過他了麼?”
梅初雪用餘光瞟着寶夕籬氣憤的臉:“師父是江湖上的劍神。老肥腸是給朝廷交稅的。”
夕籬碰碰梅初雪手背:“梅初雪,你總比我想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