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夕籬忍無可忍,正欲好好與霍遠香掰扯掰扯,卻被梅初雪看過來的警示目光,一招叫停。
梅初雪說:“墓碑上的恕血符,是錯的。”
梅初雪看着霍遠香,目光裡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魄力:“霍遠香,你效仿寶子衿,已足夠成功。”
“效仿我大師姊?”夕籬恍然大悟,“原來你這個假繡花,是想在入京比試前,先掙出些名号。”
夕籬看一眼霍遠香身後斜搭着的重弩。私藏機弩,已是重罪,而她霍遠香,還須罪加一等。因她以平民之身,負弩招搖。若她領上這一穗假繡花,來年開春,變不成真繡花,她不成功、便成仁了。
夕籬從來不會、也從未想過,要如此孤注一擲地去做成某事。
夕籬今生唯想做根懶竹竿,若“江湖名醫”做不成,他灰溜溜地回花海,遭受郎中嘲弄一番,他亦可接受。夕籬真心佩服霍遠香的勇氣,他舉杯道:
“霍遠香,你一定能當上繡花使,我大師姊寶子衿,她最喜歡你這種不走尋常路的人了。”
霍遠香幹脆地跟夕籬碰了杯,嘴上卻仍不饒人:
“泥巴小師弟,你在花海,被師姊師兄寵慣也罷了。怎麼去了江湖,又被梅初雪撿了去?梅初雪,你把這麼一竿來曆不明的大毛竹,養在梅林、養在你身邊,你梅初雪的心胸,未免太寬廣了些!”
寶庭芳本着勤學好問、筆耕不辍的個人宗旨,問梅初雪:“目蓮墓碑上的恕血符,哪裡畫錯了?”
梅初雪對霍遠香說:“還你了。”
霍遠香稍微一愣,這才明白過來,梅初雪,竟然真要“還”給她一個故事。
“三年前益州論劍後,巴柑子邀我、梅冷峰、夏長夏深、秋可歸和庾無葛,去他芙蓉觀裡,喝酒。”
因故事主講人不是霍遠香,夕籬任性地插話道:“巴柑子,名字好奇怪,我似乎在哪裡聽過?”
寶庭芳翻到“梅初雪”所在冊頁:“書上、也就是郎中認為,芙蓉觀道士巴柑子,他劍術僅次于梅初雪。但益州論劍的結果是,巴柑子輸給了庾無葛。”
霍遠香驟然靈光一現:“你們萬華派簪花大會,是從四年前冬天開始的,你梅初雪蟬聯了四屆。
“第一屆簪花大會後,緊接着,即是來年春天的益州論劍。繼你劍神師父之後,你梅初雪再一次向全江湖證明了,萬華第一,即是武林第一。”
梅初雪承認:“是夏時伯伯有意安排。”
夕籬捧場道:“你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這表演台子,自是搭得越大越好,名聲自是傳得越響越好。”
寶庭芳又拿起了筆,問梅初雪:
“益州論劍時,你年齡多大?”
梅初雪說:“我十六,夏長夏深比我大半歲,巴柑子、庾無葛、秋可歸二十上下,梅冷峰長我八年。萬華派隻我一人登場比劍,他們皆來觀戰。”
寶庭芳一一記下:“你比我小師弟大一歲。”
夕籬至今不知道梅初雪的生日。然而他二師兄,隻問了梅初雪年紀,不曾繼續追問具體生辰。
梅初雪接着說起“巴柑子”的故事:
“巴柑子是巴人,俗姓王,愛吃柑子,加之橘園仙叟的著名傳說,故取此名。”
“橘園仙叟”的故事,雖說“著名”,但梅初雪見寶庭芳執筆以待,便特意為他精簡講述了一遍:
“巴邛盛産柑橘。某人橘園生有二大橘,剖開,每橘中坐有二仙叟,身僅尺餘,正在弈棋作賭。
“四仙叟的賭注,皆非凡物,譬如二庾、一庾即三十二鬥、即六十四鬥來自绛台山的霞實散,或者四盅來自西王母天宮裡的療髓凝酒。
“這些珍稀賭注,四仙叟不曾帶在身上。四仙叟約定好,後日,在王先生青城草堂聚會時,輸家須把寶貝奉上。
“一仙叟說,他們本是在橘子裡,等王先生來下棋,卻被愚人摘下了。說罷,四仙叟乘龍而去。”
霍遠香暗下佩服,梅初雪說話,果無半句廢話。
寶庭芳亦聽懂了:“喔,那個草堂裡的王先生沒去下棋,但這個王巴柑子,他來賞芙蓉了。”
梅初雪點點頭:“巴柑子猶記得,他五六歲時,離家前,母親給過他一顆青柑子。那時他母親病重,且遇夏汛雨災,田土悉數淹壞。一江湖神棍在市集上看中了他,向他父親買了他,收作徒弟。
“江湖神棍為人極其惡劣,卻有些真本事在身上。他看對了巴柑子。巴柑子确是習武奇材。
“巴柑子忍受住了種種殘酷對待,在他學完神棍武功裡不多的精華後,十四歲的健壯少年,終結了老神棍欺詐逞兇的一生。
“巴柑子來到成都,遠遠地在城外荒丘,結了間小草堂,名作芙蓉觀。在他降服了幾頭暴虎、打倒了幾個巨盜後,芙蓉觀名聲漸起、香火愈盛。”
寶庭芳問:“巴柑子沒回老家,去尋他父母麼?”
梅初雪說:“他說他忘了家在何處。”
寶庭芳想了想,點頭稱是:“我是郎中揀回的花海。我記得花海外下雪的冬天,但我不記得父母。”
梅初雪點點頭:“巴柑子結完草堂,第一件事,便是來梅林叩門。他名帖上,自稱芙蓉觀觀主。
“梅冷峰與他過了幾招,深覺他潛力無限,二人遂成為好友。每隔一月,巴柑子便來找梅冷峰喝酒,翻看幾本梅林所藏的劍譜武書與心經内法。
“兩年後,巴柑子自覺、梅冷峰亦有同感,那些尋常功夫,已然追不上他的開悟速度。
“梅冷峰便将巴柑子,帶至師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