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喂給那發光冰元蟲迷藥、毒藥或者其它食物,若直接吞下那成型出音樂的冰元蟲,将如何?”
“竹竿醫師說,他将會變成一位天才歌手。”
梅冷峰一提起那根寶器竹竿,心中便極為不爽:
“弟子以為,他是在說夢話。
“世上決無可能存在如此一蹴而就之幸事。
“爾等庸人劣劍,即便吞下冰封石心裡這一柄純白巨劍,他們仍不敵師父神劍之萬分之一。”
實際上,梅冷峰早做過實驗了。
他秘密派出梅林的葉子,暗中向譚練、以及梅葉“複仇名單”開頭那幾人,喂下他秘洞中的冰元蟲。
譚練垂死于邪煉師豢養的溶肉銷骨的毒蟲卵;
至于其他該死之人,無論葉子樂師彈奏何種雅樂哀曲、别辭恨賦,他們腹中的冰元蟲,與他們胸腔中殘酷無情的心一樣,充耳不聞、無動于衷。
梅冷峰不得不贊同那根竹竿的說法:
“弟子以為,冰元蟲确然通人性、有靈智。
“它們為了生存,退居萬丈冰川之下、遠避人間,它們如此至善至美、與世無争、無辜純潔。
“它既非無知蟲物,便不該被任意污染、扭曲其心性,更不該因人的貪婪欲望,被人食用、盤剝。”
梅傲天将目光從石心上轉過來,徐徐說道:
“梅大師兄,我同意你的判斷。”
在這一刹那,梅冷峰從劍神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裡,仿佛看見了夏時伯伯那歡快和悅的可親笑容。
師父正聲告訴梅冷峰,正如夏時伯伯說的那樣:
“梅大師兄,你将會是梅林下一任掌門人。”
梅冷峰以同樣堅定的眼神看向師父:
“梅初雪,将會是我們萬華派下一任劍神。”
除去師父和梅葉,梅冷峰是第三個堅信梅初雪,乃當世武林第一天才劍客的人。
“小初雪,他當然是。”梅傲天輕撫手中長劍。
梅冷峰低目看着師父輕撫劍身的慣有動作。縱使作為劍神的手,這一雙手,亦磨損得過于粗粝了:
每一顆指節,都如此凸出、巨大,顯得餘下的指骨上的肉,緊繃繃的薄薄的一層。
梅冷峰曾與他那一位使重劍的朋友,雲千載,交流過不同的握劍方法,雲千載極為推崇黃花夫人的執劍姿态,那簡直不像是手裡握了一柄劍,而是其自身骨骼,從手腕裡繼續生長出來的一截肢幹。
劍神則與之相反。
劍神不惜将他一雙手掌,化作猛禽般的骨爪,如此,方能将那一柄傲天劍,死死攥緊在手心裡。
雲千載感歎,若黃花夫人對黃莊主和黃小鶴,能像她執劍這般松弛有度,黃梨莊必不能衰敗至此。
梅冷峰說不然,黃花夫人正是将丈夫與兒子視作她本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才能偏執至此。
雲千載問,那劍神又如何?
梅冷峰答,劍神,自是最為偏執,方能成神。
但好在,劍神種種非人磨練,隻對他自己……
梅冷峰注視着劍神變形的手,看他輕撫手中長劍的慣有動作。稍許,他聽見劍神開口道:
“無論梅葉歸來與否,他那片園地,将與梅林同在。”
“我誓與梅林同在。”
“很好。”
劍神将手從劍上擡起,往外撇撇二指,示意弟子退下。
弟子問:“師父仍要繼續閉關?”
劍神的答案,并不出乎梅冷峰意料:“我的傲天劍,必會比那長情劍,更執着、更堅決。”
退下之前,梅冷峰直言道:
“師父,我實有諸多顧慮。
“我疑心賴在梅初雪身邊那一根寶竹竿,他并不壞,但他對于梅初雪成神之路,許是個極大隐患。
“我更懷疑教養出一群姓寶的那一片神秘花海、以及與禍水夫人同謀出一場假死騙局的天保。”
梅傲天說:“我相信夏時與你的判斷。你亦當相信小初雪。至于其他事,我相信夏時與你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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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冷峰獨自一人出洞來,梅初雪依然留在鷹巢。
這梅春雪,藝高人膽大,輕手輕腳捏了劍,以劍尖一一挑起赤紋鷹王胸前那一簇天生顯紅的羽毛。
在劍尖輕柔的梳理下,一枝将脫未落的赤紅鷹羽,自沉睡的鷹王胸前脫落,羽尖落在梅初雪靴面,梅初雪足尖一揚,将鷹羽踢起,張手握住。
梅冷峰不禁嗤笑道:“小春雪,真淘氣。”
梅初雪早聽見了梅冷峰孤零零的腳步聲:
“你有話要對我講,快說。”
梅冷峰端正神色,輕聲卻堅定道:
“天下,即将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