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條,就連易修至點開軟件查看的時候,消息還是在不斷彈出。
“你行了。”易修至眼見鄒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出聲制止道。
鄒楫無辜擡眼,對易修至笑了一下:“最後一個。”
易修至點開手機,看見最頂上的一條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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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修至:“……”
事已至此,他能怎麼辦。隻好靠在鄒楫肩頭,趁老爺子不注意的時候,悄悄仰起頭,用唇輕輕碰了一下鄒楫的臉龐,小聲說:“老公,新年快樂。”
千金換一吻。
某鄒總覺得很值,嘴角壓不住。
他們的手悄悄握在一起,不太專心地看着春晚裡的節目。
屋外稀稀拉拉的鞭炮聲忽然變得密集,易修至一看時間,23:53了,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會出來放炮。
易修至拎起一袋煙花,鄒楫則抱起好幾坨又大又重的禮炮,兩人勸着苗師傅,把人連哄帶騙地拉出了巷子。
天幕被各色的煙花映亮,聲音炸天,連地面都在顫動。地上的人也在放不同的煙火,手持仙女棒的小朋友甩着胳膊轉圈圈,地面升起的白色禮花如孔雀開屏,升到最高處又如瀑布落下,有人拍照分享,有人隔着光亮,去看煙火對面的心上人。
鄒楫把那幾箱煙花放在地上,依次點燃,随後退到易修至身邊。引線滋着火花,煙花從中竄出來,升到天空綻開:“嘭——”
易修至捂住耳朵,看看爺爺,又看看鄒楫,跟鄒楫對視的時候,他彎眼笑得燦爛。最後才仰頭去看煙花,紫紅的光映在他的眼中,靈動又盛大。
有不少人掐着點放煙花,所以爆炸聲最大的時候,易修至就知道零點到了。他一跳,挂在鄒楫身上,貼在鄒楫耳邊,對話全靠喊:“老公——新年快樂——”喊完就溜,卻被鄒楫拽着往後倒。
鄒楫從背後把人圈進懷裡,溫熱的氣息撲在易修至耳邊:“新年快樂,寶寶,”他貼得更近了些,生怕接下來的話易修至聽不清,“我愛你。”
易修至沒有說過愛。
在婚禮前夕,他聽見鄒楫說愛的時候,給出的回應也隻是“喜歡”。愛這個字太重,他不敢輕易說。
但真正結婚這一個月以來,鄒楫真誠熱烈地把愛給了易修至,毫無保留。
他怎麼會感受不到?
這一次,易修至不再逃避,他轉身擁住鄒楫,踮腳湊到鄒楫耳邊,告訴對方:“鄒楫,我愛你。”
鄒楫顯然沒想到易修至會說出這句話,他身軀一震,腦中像是滋滋冒着火花,從頭到腳的酥麻。還是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易修至兩手扶着他的肩膀,閉眼向他靠近。
直到易修至柔軟的唇吻上他,腦中的煙花終于綻放,他才從得償所願的震驚裡嘗出快樂。他俯下身,圈住易修至的細腰,往他面前帶,這個吻被他不斷加深,急切地從易修至嘴裡索取愛意。
易修至說愛他。
鄒楫感覺自己心髒都要跳出來,前所未有的滿足。
最後兩個人是怎麼回去的,怎麼在浴室裡纏在一起的,他們都不記得了。
熱戀中的小情侶總是動不動就擦出火花,鄒楫幫易修至沖着澡,手掌一寸一寸撫過易修至的肌膚,卻意外地沒有再做出格的事。他隻是吻着易修至,隻想吻易修至,别的那些原始的、野性的/欲/望,他不想做,好像再往那個方向邁出哪怕一點點,都是對這份純粹的愛的亵渎。
易修至被吻得頭腦缺氧,趴在鄒楫胸口緩着。明明都沒有說話,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他蹭蹭鄒楫的下巴,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穩地睡着。
*
夢裡的易修至才四歲半,那時候的他在學圍棋,但沒學多久,兩三個月的樣子。圍棋班在市區邊緣某個幼兒園旁邊,易修至每周末都住在那邊的親戚家裡。因為年紀太小,他已經忘了圍棋班長什麼樣,隻記得每次路過那個幼兒園,都能聞到桂花的味道。
城市邊緣的治安并不好,天高皇帝遠的,小混混紮堆。
那天很熱,十月左右的天氣,易修至熱得受不了,剛上完圍棋課,他就在樓下買了一盒三色雪糕。忘了是多少錢,反正對每周零花錢隻有三四十的他來說,算是有點小奢侈了。他小心翼翼地拆開盒子,把勺子取出來,在雪糕上劃着一個個小格子。
他算得可好了,先吃這格,然後吃那格,最後留一點點,回家給哥哥吃。
可他還沒來得及吃一口,就被不知哪兒來的小胖子撞開,盒子外側凝着水珠,很滑,一撞就脫了手,落在地上打翻。地面滾燙,雪糕沒多久就化成一灘黏黏的液體。
撞開他的那個人像是一點都沒察覺,一聲道歉都沒有,就往前沖過去。
易修至眼眶紅紅的,看着地上的雪糕,委屈又無力。他蹲在地上,明明知道不能吃了,他還是不想走。
沒過多久,有個男生抓着胖子,幾乎是強行拖拽過來的。
男生押着胖子,語氣有點像是威脅:“道歉。”
胖子不服氣,“哼”了一聲,惡狠狠地盯着易修至,好像以為是易修至讓男生去抓他的。易修至這才看到,他的臉上隐隐浮腫,應該是被男生打了幾拳。
易修至被他陰戾的目光盯得害怕,往後退了半步,攥緊衣角,搖頭小聲道:“沒事的,不用了……”
男生并沒有因此放過那個人,緊緊抓着。胖子掙了掙,男生的力氣太大,他掙不開,不耐煩地說:“人家都說不用了,你還抓着我做什麼?”
男生抓着他的手用力些,胖子痛得怪叫一聲,滿嘴髒話。
“道歉,或者給他賠一盒新的。”男生的聲音不容置疑。
“诶我就操/了,他是你什麼人啊用得着這麼整我?”胖子說,“要錢沒有,不信你搜,道歉就更别想了。”
男生見胖子态度惡劣,沒再多說,擡腳就往胖子腿彎踹去,讓胖子跪到易修至面前。他一手掰着胖子的胳膊,另一隻手按着胖子的頭,直至磕到地上。
“啊——疼疼疼疼疼!”胖子不知是磕到腦袋還是胳膊被掰到極點,眉毛眼睛擠作一團,“我道歉我道歉。”
男生的手放松一點,胖子不再驚叫,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對易修至“切”一聲,不情不願道:“對不起,行了嗎?”
“嗯……沒關系。”易修至聲音很小。
男生便放開了胖子,胖子對着兩人“呸”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了。
說不出男生跟胖子哪個更吓人,易修至緊張地打量了男生一眼,說:“謝謝你。”
“你等我一下。”男生說完,一溜煙沒影了。易修至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男生很快跑了回來,手上端着一盒新的雪糕,拆開來遞給易修至:"給你。"
“啊?”易修至眨眨眼睛,沒有接受,“我不能要的,你自己吃吧。”
男生看着易修至泛紅的臉,看出對方臉皮薄,便拉着易修至坐到桂花樹下:“我感冒了,一個人吃完會發燒的,你跟我一人一半吧。”
易修至盯着男生的眼睛,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撒謊。隻見男生拿着勺子往雪糕裡挖了一勺,伸手遞到易修至嘴邊:“啊——”
易修至下意識張嘴,男生順勢把雪糕喂到他嘴裡,笑道:“對嘛,天氣這麼熱,你吃完快回家吧。”
男生收回手時,易修至看見他的手腕内側,有塊鮮紅的印記——和鄒楫手上的一模一樣。
*
易修至從夢裡醒了過來。
他記起來了。
最後那盒雪糕,鄒楫沒吃幾口,幾乎全喂給了易修至。
分别的時候易修至問過他的名字,鄒楫說:“有機會的話,下次見面再告訴你。”
鄒楫從門外進來,看見易修至坐在床邊,稍稍挑眉:“今天醒這麼早?”
“你不也這麼早嗎?”易修至說,他等鄒楫走到床邊,伸手摟住對方的腰,頂着睡得亂糟糟的頭發,在鄒楫懷裡蹭,“老公。”
“怎麼了,今天這麼黏人。”鄒楫寵溺地揉揉他的頭發。
易修至順着鄒楫的脊背往上摸,摸到鄒楫的肩膀,然後往下,撈起鄒楫的右手,轉頭看着他的胎記。
怪不得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覺得眼熟。
“老公。”易修至耍着賴,一聲一聲叫鄒楫,又不說有什麼事。
鄒楫便一聲聲應着,沒有一句話被他忽略。
易修至喊夠了,才擡起頭問:”你記不記得,在桂花樹下跟人吃過雪糕?”
他問得突兀,但鄒楫第一時間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是你?”是問句,鄒楫說出來卻很笃定。
易修至點頭:“是我。”他繼續蹭着鄒楫的胸膛,“你從小就對我那麼好。”
盡己所能地滿足易修至的所有需求。
從一開始的驚訝,到坦然接受,鄒楫隻花了一秒不到。
畢竟這個世界上能讓鄒楫一眼就産生好感的人,除了易修至還能有誰。
他曾經習慣在幼兒園門口等待,希望能看見那個小孩。
但易修至再也沒有出現過,鄒楫被接回程家之後,也沒有機會再等人,隻希望易修至不要再被人欺負。
多年未見,兩個人都在對方的回憶裡漸漸褪去,本以為不會再有以後,卻在十多年後重新牽連起來,成了彼此最親近的人。
鄒楫笑了笑:“應該說,你從小就有這種能力,讓我一看見你就忍不住想對你好。”
鄒楫一直覺得他遇見易修至太晚了,原來他們很早就有過交集。
正如百分百的匹配度,他們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