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夕陽似一件七彩霞衣鑲在北殇都城，樹影橙紅，城牆納枝，栩栩如生的畫作，油光滿彩。

雁明院裡，雁翎安靜坐在石凳上聽她對面的明丞相分析事情急重，一旁挂在樹幹上的秋千，輕輕晃蕩。

她聽明白了，北殇勢薄，她的婚事若不提前商議，日後他國想求娶，對北殇百姓将會是災難。

眼下最好的法子，是她擇婿，翻來覆去，北殇最能與公主相匹的公子，就是景南歸。

她的夫子。

奇怪，今日此等大事，怎麼不見景南歸人呢，隻有明丞相和程公子過來，與她協商，景南歸不也是主人公嗎？

“行，此事你們說了算。”雁翎想明白後也沒猶豫，是這樣的，她怕死與生俱來，公主婚儀往往是一國大事，比起日後她嫁走，那還是留在北殇千好萬好。

至于讓她嫁給景南歸，反正又不是現在嫁，而且現在外面的人也不會知道她和誰定的親，那都是年滿十八以後的事。

況且明姐姐剛說，倘若她滿十八後，還不喜景南歸，可以換人。

一切都給她說妥了，雁翎也沒什麼好拒絕的。

準頭話傳到景南歸耳中時，他正彎腰将瓷罐中的散土倒在淩明院的海棠樹下，華裳餘晖落沒于山角，夜風習習，百街繁鬧。

景南歸親去烏花巷買了烏果糕，又回到雁明院中，隔着長廊明燈搖曳，那坐在花窗裡的女子，手肘撐在軟榻小幾上，上半個身子幾乎全部往桌面前探，手中執筆，目光時而擡起，時而落在桌面紙張上，時而低聲笑笑，不知作何。

窗景美如畫卷，笑鈎腳步。

“景哥哥，你看小唯畫的山水，好看嗎？”

景南歸垂頭寵溺一笑，一個不滿八歲的孩童，畫的橫平豎直，工工整整，“好看，小唯畫的都好看。”

雁翎直跪起，将手中宣紙放平，身子往窗畔挪了挪，她是不會作畫的，公主會一點點，她晚膳後，閑來無事，便想試試公主的畫技，就讓宋姑姑在雁明院的書房裡找了一幅山水畫來臨摹，結果呢，四條橫豎，還是歪歪扭扭的。

别說山水畫了，就連長線她都沒畫好。

就連宋姑姑忍不住捂嘴笑了，後來她也笑笑，好像是畫的不好。

結果呢，花窗外，景南歸一道身影過來，她雙手拎起宣紙兩角，問人她畫的好看嗎，對方告訴她，好看。

明明違心到連她自己都覺得是恭維，可是呢，這話聽着真悅耳。

“真的嗎？”雁翎往前伸左手，示意人看她臨摹的那副畫作，“那景世子可以幫我看一下，我何時能作出這幅圖。”

隔着窗沿，景南歸胳膊肘一搭，頭瞥之，一幅秀麗明清的山水圖，豁然開朗，鳥語花香，溪水涓涓，好似實景。

他下斂視線，眼神從畫看向坐着期待他回話的小唯臉上，略顯不自在，“想學嗎？”他胸有成竹地問。

雁翎抿唇搖搖頭，“不要學。”

景南歸胸中的竹子倒塌，他剛想等小唯說完，表明他可以教的心态，從而獲取她更多的信任，這下倒好，沒白問，也沒白期待，最起碼落空的感覺，他享用過了。

有心一歎，隔着花窗，他擡手将烏果糕放在小唯跟前的小幾上，“給小唯買的晚膳。”

在一旁立着的宋流深見狀，屏退了屋中其他侍女，她也退了出去，整個平陽侯府和公主身邊的人都知道公主殿下和他們世子即将定親，但外頭的人隻知公主殿下要和一男子定親。

宋流深和侯府下人莫名達成共識，覺得公主殿下良配就是景世子，也會多以二人獨處為尊。

雁翎倒沒什麼變化，她該吃吃該喝喝，該怎樣怎樣，畢竟北殇無人強迫，定了親的二人一定要結為夫妻。

不兩廂情願的人，在一起也是不快樂的。

倒是景南歸變化不少，自打她剛見到他，人就一直在笑，雁翎弄不明白，他也不喜歡她啊，不過權宜之計，怎得如此開懷。

想不明白還是先吃吧。

她拆了裹在烏果糕外的油紙，她自己拿在左手一塊，右手才給景南歸拿了一塊，“吃吧。”

雁翎今兒整日除了見過明丞相和程公子外，就沒出過雁明院，妝發未梳，一襲杏仁黃衣裙鍍在燭光缭繞的明黃裡，似白日院中清池子裡的粼光，清秀明亮。

景南歸頭就依靠在窗沿，手接過小唯遞給他的烏果糕，心裡是今生前所未有的踏實，清清脆脆地聲音，好像真的是前世小唯八歲時的聲音。

他咬了一口烏果糕，清甜帶香，他卻覺得天底下沒比他手中這塊糕點更甜的食物，眸中是小唯悠閑跪坐着，吃同他一樣的糕點，她的人，她的景，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