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公主殿下也感受到了,心口一陣接一陣怅然,讓雁翎舒了口氣,一旁跟大夫交代完的景南歸,眼睛一直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逢場作戲要做全套,景南歸吩咐完大夫,也沒直接坐在床畔,而是讓大夫給他搬了圓杌坐在床邊,小聲道:“再躺一會兒,我們離去。”
雁翎長睫輕顫,目不轉睛看着他,腦海裡全是景南歸勸她之意,百姓隻願意相信公主殿下是北殇的王。
其餘誰也不可以。
想想也是,公主父王母後的洪濤武略,有了如今北殇安逸,誰也願讓其子嗣承襲王位,偉人留給後人的子嗣差不到哪裡去的,何況公主還是被先王先王後養大的。
父王母後病逝,她想起公主殿下每到六月初六,便會去王陵守過幾日,那是最親之人的生辰。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公主的父王母後做到了,并非不愛公主,隻因兩位常年征戰所緻,自打稱王以來,二人便生怕活不長久,留給他們女兒的是爛攤子,在活着時,夜以繼日,北殇才是如今的北殇。
政事,雁翎不懂,公主懵懂,如今天下多國,于大周朝為一朝,其餘隻得稱國,北殇做為新起之秀,從别國手下讨生活,再到讓别國忌憚,用的時日不算久,死的人卻不計其數。
走商政達,短短數載,無一時出差池。
說白了,如今北殇還是活在先王先王後的籠罩下。
眼珠轉動,思緒紛飛,景南歸看不出來小唯在想什麼,他就這麼靜靜瞧着她,細暖光照迎着她柔和的五官,令他熟悉到他和小唯訣别的前一日。
那日長陽明和,小唯和他尚不知道,來日會發生何事,小唯就就坐在雁明院中,長廊裡的外闌幹上,頭偏倚着紅柱,他靜坐在院中石凳作畫。
畫像上的小唯五官飽滿,靈氣活相,時而為天上大雁飛過之喜;時而徒手接從他院中飛落過來的海棠。
他落筆明光萬丈,姗姗自笑。
雁翎不明所以,“景夫子笑什麼。”她不知道,她剛走神回來,從景南歸眼眸裡挪開視線時,這人也盯着她看。
不稀奇,夫子怎會不盯着自個學生看呢。
就是這笑很離奇。
莫名其妙的,難道又有什麼心點子,來催命?
雁翎沒在着急想讓景南歸聽她隻願活着的心思,一來說了也無用;這二來,她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對眼前人放下了些許戒心。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從那日她做夢以後,夢裡女子嫁衣紅妝,死在綠意中,她醒來無意識覺得多跟景南歸待一塊蠻好的,如若不然,日後她有什麼危險,下場也如夢中人。
那可真是又活不好。
景南歸唇畔清潤勾笑,“隻是覺得百姓很信任小唯,就像信任先王先王後那樣。”他潛意識的話中,有意引之。
世上再無人比北殇的百姓更願讓北殇永立于世,也無人比北殇公主更愛她的百姓。
景南歸尚未弄清楚,小唯重活怎丢了記憶,還生了怕死之症,一切的一切跟原來他當她夫子時無二,唯一之區,便是他識得了她。
認出了她。
在不知事情會如何發生的前路上,他成為了長久在她身邊的人。
雁翎起身轉坐在床畔,長睫半落,有限的視線裡全然是那位給她瞧病的女大夫忙碌的裙擺。
耳廓落下之音是館外人聲嬉笑,一派祥和氣,眼前是生活裡的明燭天南。
在安逸之處,才能甯靜忙碌。
雁翎很明白此理,深知百姓憧憬,可惜她并非公主,是個外來客,身畔有個一心要她怕死之證消散的人,已是自顧不暇。
佛門不輕言諾言,正如她無法說出,景南歸希望她成為的那人之話。
“北殇公主和北殇百姓自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話,即便雁翎有幸能活八十有九,她亦無法說出,怕死無解,正如自私,怕死的人最自私。
她就是這麼個人。
但也沒多自私,最起碼,她占着公主的身子,也會代替公主行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嗯,雁翎覺得她已經做得很好了,逐漸生起的公主之德,也會衍生她想要的活之自由。
命運相抵,你中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