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監獄都靜了下來,一時間所有人都隻能聽到自己壓抑緊促的心跳聲,和那已經幾近癫狂的男人的呢喃。
沉默與恐慌蔓延。
許衿面色不虞,實際上他并不理解為什麼這個老男人要說他們一定會死。難道說隻要進入了這個監獄,等待着他們的就隻有來自于人魚的殘忍的殺害嗎?
但他又說哈娜不久後将送去被人魚挑選,既然作為人魚的奴隸,那麼是否可以認為男人所說的“我們一定會死”并不包括哈娜?
可哈娜這些人之間有什麼不同嗎?
還是說成為人魚的奴隸,本身也就意味着他們一定會死呢?
再結合先前的那個大腹便便的人魚強調的“沒異化完成的小魚人”,這會不會是哈娜逃過一劫的原因?
咔嚓咔嚓。
微小的聲音從遠處的長廊邊傳出來,是鑰匙在陳舊的鎖孔中轉動。細密的壓迫感漸漸爬上了腿,然後一路流向整個身體,最後聽得人牙發酸。
監獄裡的衆魚人聞聲驚慌失措地就地躺下,動作娴熟而迅速,僅僅幾秒的功夫許衿就已經看不到有任何坐着的魚人了——除了還在癡言癡語的那個老男人。
這些魚人躺下後都閉上了眼開始裝睡,也偶爾有膽大的悄悄睜開一隻眼向長廊另一邊張望。
“在吵吵什麼!!都關進監獄了還不老實?!”
一道恢宏的嗓音劃破了寂靜的空間,隻見一個士官模樣的人魚走在最前面,手裡拿着武器,緊随其後的是幾條陪着笑臉的人魚和一條看起來和哈娜差不多大的小人魚。
人魚穿着十分華麗,與氛圍如臭水溝一般的監獄格格不入,來到這裡仿佛全身都在發光,連監獄裡的濁塵也避開她,不敢沾染在她的千金玉體上。
許衿和哈娜早在剛才就已經學其他魚人躺下了,此刻他眯了眯眼,有些玩味地看向來的幾條人魚。
那早就瘋了的男人絲毫沒有注意到監獄裡來了人,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咧開嘴,同時又不停地搖着頭,念叨着:“我終于能安安心心地去死了……我快要死了,哈哈!我快要去死了……”
“哈哈哈哈……”男人張開血盆大口,此刻像一頭狼在咆哮,接着開始狂笑。
許衿注意到那條儀态不菲的小人魚皺了皺眉,眼中盡是嫌棄,他身旁的人魚見狀大驚失色,連連躬身,謙卑道:“小公主殿下,早說了監獄裡關的都是這樣懶惰又愚蠢的極惡之徒!我們現在回去也還來得及!”
小公主?許衿的想法幾乎也才剛冒出來就得到了驗證。
按時間推算,原本剛成年的小人魚現在也應該是這個年紀。
小人魚用餘光掃了眼說話的那人,傲慢而又高高在上道:“我做事還要你教?”
這嚣張跋扈的性格居然也和十年後的她如出一轍。
“還愣着幹什麼!”見小人魚語氣不妙,領頭的士官大聲命令道:“還不把這瘋子拖出去處理了?!真是晦氣,又瘋一個。”
最後一句話他是小聲嘟囔的,但許衿十分敏銳地抓住了“又”這個字眼。
這居然還不是第一個,難道說發瘋是另有隐情?
幾個小士兵從不遠處火急火燎趕來,打開了老男人那間監獄的鎖,把他從地上押了起來,推搡着讓他往外面走,路過小人魚時他都還在笑:“真好,又是小孩兒……這下就有更多人給我陪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沒等小人魚出手,幾個士兵已經把男人拉得遠遠的了,所有人都害怕那喜怒無常的小公主發怒,更何況他們的國王還是個十足的女兒奴。
小人魚不可置信地抹了一把被噴滿口水的光潔的臉蛋,忍不住發起抖來,怒道:“給我把這人處以絞刑!!舌頭也給我割成八塊!這惡心的髒老鼠,居然敢這麼說我?!”
尖銳的聲音響徹每個人的耳際,士官一臉驚惶,連忙點頭,用眼神示意其他小士兵先把這人給帶出去,接着急言:“公主息怒公主息怒,殿下切記不可為這等卑賤之輩置氣,否則您想想父王該有多擔心!”
提到父王,小人魚總算是消停了點兒。
看到冒犯小人魚是這個下場,一時間監獄裡原本還好奇的魚人也吓得縮回了頭,隻剩先前罵那男人的歪脖子女人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想來也知道這男人估計沒瘋之前應該和她是有什麼關系的,隻是人關久了終究是會出問題的。女人打他的那兩下明顯用盡了全力,但相比于憤怒,顯而易見是一種悲哀。
一種兔死狐悲的悲哀。
沒有人救他,也沒有人能救他。
許衿低頭,看到哈娜的拳頭正緊緊攥在一起,為數不多的完好的皮膚正因用力而扯得發白,小小的身軀微微發着顫,但眼中卻盡是她決堤般的恨意。
這是她的同類,他們都是不被世人接受的異種,甚至同樣身為異種的人魚也不會将他們看作一條活生生的命。
魚人,最低賤、最卑微,最受唾棄的生物。
那小人魚身旁的侍衛又上前一步,額頭上全是冷汗,膽寒道:“那殿下今日還要選魚人嗎,我們還是快些回去的好,免得這裡的東西/髒了殿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