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熒熒火光中,不再是小女孩身軀的哈娜緩緩睜開眼。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許衿凝出實體前離開王宮那一夜。她知道許衿不會再回來了,所以她讓小人魚關上了門。
她翻了個身,背朝門,不再關注門口的動靜,靜靜地在碩大的籠子裡躺着。
哦對,後來小人魚對她下了手,小人魚不知道怎麼就摸到了她身後,在她後頸用一記手刀把人尤其标準地打暈了。
所以直到現在才醒。
她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高溫中徹底異化為魚人了。哈娜的感知漸漸回籠,灼燒感開始摧殘着她的身體,如無數螞蟻正啃噬着她的身體,而她卻動不了,因為她被綁住了。
她想說好痛,她還想說許衿是個騙子,雖然她從沒相信過,但他明明騙她說他要綁小人魚做人質的,結果卻把她拿來烤魚了……
可她說不了話了:她的聲帶早在沒日沒夜的高燒中燒毀了,她如今既不能哭出聲也不能張開嘴來對許衿破口大罵了。
她隻能看着不知何時才能燃盡的大火将自己吞沒,奪去她僅存的最後一絲意識和理智。
她已經分不清身體究竟是在疼痛還是什麼,火焰燒到脂肪層,痛覺已經漸漸麻痹了。
易往知道哈娜醒了,但他無動于衷,他眼睜睜看着哈娜在十字架上發出無聲的哀号,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他覺得自己對所有事情都應該抱有這樣無情的态度才是正常的,這才是他身體給他的直覺。
但在這個故事裡他好像違背了自己的設定,他似乎總是在那個叫許衿的人面前對他的事無法做到袖手旁觀,他總想要幫他。
他想不通,于是暫且将這種想要幫助他人的行為定義為強者對弱者的關愛。
至于為什麼他是強者那就是毋庸置疑的了。
易往想得入神,一時間沒注意到一道幼小的身影閃過,等反應過來饒是再眼疾手快也沒能抓住她。
定睛一看,居然是小人魚!
許衿還真說對了,小人魚真的會來!
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噗呲”一聲,易往的眼前一朵猩紅的血花綻開!
濃烈的血腥味瞬時彌漫到空氣中,毫無預兆,哈娜的意識驟然開機,她感到已然麻木的身體卻傳來一陣鑽心的鈍痛……
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一個深紅的洞口出現在了她的腹部。
小人魚手持一把短刀,上面沾滿了哈娜噴出的鮮血,而且是褐色的,來自一個完全體魚人的鮮血。
小人魚的眼神驚慌失措,找不到焦點,但憑着直覺再次将短刀埋進了哈娜體内,血花噴薄而出,哈娜的耳邊仿佛炸開了一朵朵煙花。
三刀、四刀、五刀……
小人魚最後一次拔出短刀,褐色的血液噴灑了一地,她雙手脫力,短刀落地,拿着短刀的手被火燒得潰爛。
“你們不能獻祭她……不能獻祭她……”小人魚近乎神經質地哭道,“我還沒能殺了她……隻有我可以殺了她……”
眼前的一幕太過戲劇性,易往一瞬間都不知道該做什麼,他手足無措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該不該拉開小人魚。
易往看着這兩個加起來可能還沒他大的小女孩,小的那個坐在地上崩潰大哭,像是失去了心愛的玩具;大的那個在十字架上,像一個迎風的稻草人,火焰随心跳的聲音跳動,漸漸在風聲中慢了下來……
全身的血液凝固,哈娜的腦海裡飄過了很多東西,有的屬于“她”,有的不屬于“她”,但她還是不由得想到了許衿,即使他的身影在她的記憶裡開始漸漸褪去。
眼皮發沉。
一柄長劍橫空飛來,徹底将哈娜的身體釘死在了十字架之上,劍一入體,一團濃重的黑霧從哈娜的身體裡逸散出來,黑霧自然而然聚攏在一起,在廣場上空凝聚成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
許衿擡頭,動了動剛才發力的胳膊,有些酸。
一直裝死的機械音總算是在哈娜咽氣的那一刻出現了,它仍然還是不帶任何感情,平靜地說:“恭喜你成功協助目标人物完成了本次回憶場景中的任務,你成功完成的任務有:
“1.救下魚人
“2.殺死魚人
“接下來将有一分鐘的存讀檔時間,一分鐘後你将會回到正常時間線。”
有了前車之鑒,許衿不再寄希望于這破系統會回他的話了。
他想,一分鐘。
許衿往頭頂看,黑霧将整片廣場都籠罩了起來,那一直注視着十字架的海妖雕塑此時更像是活了過來,眼球一直在轉動着,但下一秒,這座龐然大物忽然向後倒去!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回蕩在廣場上,一時間塵土飛揚,地動山搖!
海妖雕塑倒了。
他倒在了人魚們專門修來祭祀他的海妖廣場上。
32、31……
黑霧在雕塑倒下後反而重新環繞到了哈娜的身邊,火已經熄滅了,隻剩下一個通體漆黑發亮的巨大十字架在哈娜的身後,黑霧不斷聚集起來,開始把哈娜裹成一個黑球。
同時,海妖雕塑的倒塌也引出了一大堆魚人,他們從廣場的四面八方湧進來,最後圍在廣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