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謝知儀自己都有些不認得自己,短短半年,她竟是完全變成個怨天尤人隻會無能狂怒的廢材。
靠着這麼個賤種才勉強從泥濘中爬出來。
視線落在已然有圓潤雛形的小腹,謝知儀面露不善,她擡手,輕撫上自己被氅衣罩住的小腹。
她恨,恨世道不公,恨有權有勢者可随意踐踏人自尊。
更恨上天,總是叫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最恨她自己,總是将自己陷入這樣無助的被動境地。
正欲收攏的五指被人募地握住,謝知儀回神,對上春桃盛滿關切與擔憂的圓圓大眼。
“小姐可是腹中不适?”
“沒有。”
扯出抹笑,謝知儀覺着自己快瘋了,介于半瘋半醒之間痛苦着,眼睜睜瞧着自己變成另一副模樣。
定定瞧着春桃熟悉柔和的眉眼,她瞳仁完全倒映出面前人身影,謝知儀卻在想,她該将春桃送走的。
送得遠遠的。
這樣她是死是活都不會影響春桃一星半點。
春桃還以為她是在為廣安寺中那不知名者發愁,于是握着她冷涼的細手認真安慰道:“沒事的小姐,待此事落下一段落,您到時又與聞公子和離了,咱們想怎麼過活便怎麼過活,先苦上一段,便該到甜的時候了。”
她半點沒提腹中胎兒長大之事。
小姐恨極了聞公子,也恨這個孩子,自然不會因着這孩子出生長大而動容。
提了不僅沒法讓小姐舒心反倒讓她心裡不快。
謝知儀瞧着春桃面上誠摯之色心中更堵,她抿唇笑,總裝着冷意的杏眸也彎起來讓人再捕捉不到其中情緒,“是,待此事了卻,咱們便也下江南去。”
那便将春桃送到江南。
“好!咱們去江南!”春桃笑着,像是真瞧見與小姐到了那水鄉美景般高興。
廣安寺今日又加了場法事,檀香彌漫的佛堂前聚了不少香客,隻是這法事與謝知儀無甚關系,她被雲空帶着走小門進了大門緊閉的偏殿。
鐘無等侍衛則守在寺院外。
春桃也被雲空帶着守在不遠處紅牆下的空地處。
謝知儀素白的手搭上鍍金門環,她定了定心,便推門而入。
入眼是個穩坐于高台之上的纖細身影,其身後自窗外透進的日光光暈模糊了輪廓讓人看不清楚,隻是這模糊輪廓卻與記憶中某刻場景吻合。
謝知儀按住心中忐忑往前去,便徹底看清她模樣。
是那日來香閣的女客。
“想必謝小姐已然知曉我約你來此的目的。”紀蘭歪了歪頭,視線細細打量着面前人。
她瞧着瘦了不少,瘦得下巴尖細,整個人瞧着好似有弱柳扶風之态。
謝知儀見她歪坐着,可下身卻始終未曾挪動半分,心中猜想印證,憾然頓起以至久久不能平複。
心下如山嶽崩盤,她眼神細細描摹這五官昳麗的女子,眉,眼,鼻,唇,每一處都與她大相徑庭。
謝知儀壓住妄想問個徹底的沖動面不改色道:“雲空隻粗略提了一些。”
蠢材。
紀蘭蹙眉,言簡意赅道:“我有一仇家,正是二十年前舞弊案主犯,想來謝小姐已然大概知曉此人是誰,我已布好棋局,隻差一線人,若你我聯手,定能大仇得報,如何?”
“我如何助你?”謝知儀抿唇。
紀蘭朝她舉起桌上溫茶,眸中閃過幾分戲谑,“你喝下這杯茶我便告訴你。”
她不信謝知儀會這般聽話,畢竟在聞家吃得飽穿得暖還有個美人夫婿在懷,就算不複仇也能過得衣食無憂,何必趟這灘渾水。
面前素着一張芙蓉面的清冷女子聞言便上前一步,接過茶水眼也沒眨便将茶水喝了幹淨,正扶着臉準備看戲的紀蘭一怔。
這,便喝下了?
雖說隻是試探,可這般順利還是讓她本能懷疑。
很快調整好面上神情,紀蘭勾唇輕笑,“這杯茶水裡我下了毒,你便是反悔也來不及了。”
“我如何助你?”謝知儀唇邊水漬還未幹,她隻定定将面前女子看着,眸中看不出情緒。
紀蘭甚至覺着她是不是被那個男人養傻了,怎得被算計了還是這麼一副任憑差遣的木頭模樣。
她甚至有些後悔沒真往茶水裡下毒。
面上神情再維持不住,紀蘭皺眉,“你此番助我,不僅要與你那位好夫婿徹底分開,而且要改頭換面以其他身份過活。”
“我知曉了。”謝知儀垂眸又看向她,卻終是沒再多說。
看來這兩人剛過新婚便已是感情不和,不過确實,她這般狼心狗肺之人也難以輕易交付真心。
或許根本就沒有心。
紀蘭被她看得不适,撇開臉聲音發冷。
“你或許會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謝知儀隻愣了片刻便點頭,“我知曉了,隻是有件事還需你解惑。”
紀蘭見她發問,這才緩和些面色,“說。”
“你口中的仇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