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的月色被揉碎在粼粼波光中,浮萍間偶有遊魚躍出水面,濺起一串銀珠似的漣漪。明鏡倚坐在臨水的芙蓉亭内,鎏金禁步的碎玉聲早被蟬鳴吞沒,唯餘發間松脫的累絲金鳳斜斜垂落,珠翠輕叩肩頭,似在催促什麼。
林清梧執起案上的犀角梳,梳齒映着燭火泛出溫潤的琥珀色。她指尖拂過明鏡散落的青絲,語氣淡得仿佛在讨論今夜的星象:“蘇家姐姐這堕馬髻,倒是被晚風吹成了流雲髻。”
明鏡的耳墜蓦地一顫,金絲纏枝的牡丹珰掃過頸側,涼意未及沁入肌膚,已被身後人指尖的溫度驅散。清梧的月白箭袖擦着她耳廓掠過,沉水香混着荷風湧入鼻息,驚得她脊背繃直如弓弦。
犀角梳沒入發間的刹那,明鏡聽見極輕的“喀嚓”聲。原是清梧挑斷了束發的金絲縧,鴉青長發如瀑瀉下,掃過亭欄外探進的荷莖,帶落幾滴宿露。那人的指尖順着發絲滑向頸後,狀似無意地擦過衣領邊緣,激得明鏡喉間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喘。
“姐姐莫動。”清梧的吐息掃過她耳後敏感處,鎏金纏枝鏡中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篦齒勾住一縷打結的發絲,力道忽輕忽重,像極了上元夜修補繡球燈時挑弄竹骨的姿态。明鏡望着鏡中清梧低垂的眉眼,忽覺那人眼尾的小痣比荷尖蜻蜓更撩人心弦。
堕馬髻将成未成時,變故陡生。清梧腕間的螭紋護腕忽地勾住發簪尾鍊,鎏金簪頭斜斜劃過明鏡耳後——那處肌膚最是敏感,細小的絨毛被金屬的涼意激得根根直立。明鏡猛地攥緊裙裾,茜素紅的軟緞在掌心皺出深痕,宛如心口揉碎的海棠。
“失禮了。”清梧的告罪聲裹着笑意,指尖卻變本加厲地撫過那片泛紅的肌膚。菱花鏡裡,她将斷下的青絲繞在簪尾,銀鍊纏着墨發垂落肩頭,恰似月老錯牽的紅線。荷塘忽起夜風,那縷斷發飄向亭外,挂在睡蓮半阖的花苞上,倒像給未綻的情愫系了道封印。
更漏聲穿過九曲橋傳來,驚醒了怔忡的明鏡。她欲起身,卻被清梧按在肩頭:“還未簪花。”那人從荷莖上掐下朵半開的紅蕖,帶刺的莖稈在指尖轉出殘影,忽而斜插入髻。
花汁染紅了清梧的拇指,她順勢将血珠抹在明鏡後頸,溫熱的觸感如蛇信遊走。明鏡的羅襪早被冷汗浸透,此刻卻覺足心發燙,仿佛踩着的不是青石磚,而是暴雨夜被火舌舔舐的繡屏殘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