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店鋪前的幌子被風吹得高高揚起,獵獵聲響混着遠處運河的嗚咽,在坊巷間織成一張緊繃的網,塵土在石闆縫裡打旋,昏天暗地,裹着人步步難行。很多攤子沒有來得及出攤,街上幾乎沒有行人,林潇月卻如要上陣殺敵的将士,又如即将獻祭的神祗,那般堅定地朝碼頭走去。
可惜還是晚了,老天爺不肯給她這個答案。
去往蘇州的船已經出發了,此番應該已經出了杭州。她想雇船去追,可是這樣的天氣,船家說給多少錢都不去,去也追不上。
她茫然不知該去哪裡,沒見到秋水,就可以當那些話都是假的嗎?父母撕破臉皮地吵,她可以當成什麼不知道嗎?就算把頭埋到沙子裡捱過今天,那麼明天呢,以後呢,他們就不會再吵了嗎?
她是一直存在的存在呀,父母争吵的根源。
走得多了才發現腳疼腿也疼,大概是在窗外跌倒時碰到了哪裡。運河邊有很多茶樓酒肆,她随便進了一家,讓店小二上酒上菜。
這時分,酒肆裡就她一位客人,她看上去失魂落魄,頭發也有些淩亂。但是店小二除了一絲關心,更多的卻見怪不怪,他送來了熱毛巾,端上酒菜,便默不作聲地下去了。
運河岸邊,見多了離别,也見多了傷感後的一醉解千愁,再黯然銷魂而去。
林潇月也說不清為什麼來喝酒,這些都成了她下意識的舉動,她很難受,那種不能挑明,也不能漠視的難受,或許醉了能忘記一些事情,都說醉了後記憶就不真實了。
喝醉真的很容易,但今天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覺得已經醉了,卻不像前天晚上倒頭就睡,她反而越發清醒,腦子裡有個聲音一直在說:路還是要走下去,路還是要走下去......
頓時來了一股沖動,誰在說話?走就走嘛,門外就是路。
見她起身,店小二急忙過來了,林潇月根本就沒有帶銀子的習慣,何況今天還是事發突然地跑出來,她摘下頭上一根銀簪拍在桌上,“收好,等我來贖。”
本就略有淩亂的發髻更加搖搖欲墜了,店小二眼神上上下下掃着,生怕頭發散下來更不好對付,趕緊點頭哈腰說好。
掌櫃的早有吩咐,運河邊喝醉的失意人太多,隻要給了錢就不要太計較,畢竟喝醉的男人不好惹,喝醉的女子——委實不多,能躲就躲吧。
“小姐,我去幫您叫輛車吧,直接送您回府。”店小二殷勤地說。
林潇月不理他,徑直往外走。以往出來都是秋水付賬,秋水找車,秋水安排一切......想到秋水,她又軟弱了幾分,難受勁兒開始上頭。
“小姐,外面下雨了,我給您拿把傘,您等一下。”店小二回身往櫃台跑,拿起傘追到門口時,那位小姐已經出門走遠了,看着也不怕淋,就這麼在雨裡走着。
店小二在門口張望了好一陣,他怕這位小姐想不開去跳河,直到看見她拐向另外的街道才算放心。接着他把傘放回原處,忍不住自嘲,自己天天起早貪黑地辛苦,掙不了仨瓜倆棗,還總是替這些有吃有喝的人操心。
這場雨來得又大又急,林潇月走了沒幾步就已渾身濕透,踩在冰冷的雨水中,從頭到腳都浸着森森寒意,一直一直透到心裡。
她本來對杭州的道路就不熟悉,何況雨水遮蔽,看哪裡都隐在水茫茫的輪廓裡,早已不識來路,更不知去路通往何處。
原本壓制的酒勁也在升騰,頭越來越暈,越來越沉,不得不走幾步便扶着牆休息一下。她已經走進了居民住的巷子,沒有店鋪可以讓她進去歇息。
就在她不時咬咬舌尖逼迫自己必須保持清醒,可實際已站立不穩的時候,一個白衣男子撐傘而過,看見了靠着牆快要暈倒的她。
“姑娘,我是湖鑒書院的□□司白,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那人把傘罩在她頭上。
“司白——”聽到這個名字,林潇月放下了防備和堅持,一撤勁兒,身子一軟,向下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