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鬥笠上,形成雨幕,讓人看不清楚路,趙棠梨在這爛地上走得格外艱難,這懶驢更是懶得不肯走路。
趙棠梨牽的窩火,打在驢屁股上。
懶驢發出一聲慘叫,走了兩步。
又停下來了。
暴雨中不僅瞧不真切,連聽也聽不清楚,以至于金吾衛到了跟前,趙棠梨都還沒發覺。
駿馬上高坐着少年将軍,今日穿得還是那身绯紅色的衣裳,雨水打在身上,全身都濕透了。頭發與衣裳都緊貼着身體,他緊牽着馬的缰繩。
他的身後跟着極長的金吾衛隊伍,這些人都佩戴了刀劍,清退了西市的商戶,特地在雨中行走。
瞧這模樣,自然是來執行公務,抓人的。
真是冤家路窄。
幸虧少年将軍的眼裡隻有目的地,沒有将眼神落在身邊經過的人身上。
趙棠梨低下頭,鬥笠蓋住臉,牽着驢往謝玄晖反方向走去。
驢走不動,趙棠梨便咬牙死拽,用上全身的力氣,腳都在蹬着地。
這死驢無論是不是關鍵時刻,都掉鍊子。
副将是個經驗豐富的将軍,隻覺得趙棠梨奇怪,拉緊缰繩走到謝玄晖馬前,與謝玄晖說道:“這小兒好生奇怪,腳下穿着繡花鞋,單手在暴雨中拽驢,身後還有人尾随。”
與趙棠梨隔着半條街的距離,賭坊的人尾随在趙棠梨的身後。
似乎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沒有馴服畜生的本事。
顯而易見,除了狗,其他趙棠梨并不會。
謝玄晖扭頭看去,見到了雖髒亂,但熟悉的裙擺。
明明蓑衣都快拖在地上了,繡花鞋也全髒了,但隻露出一個腳踝的裙擺,謝玄晖還是一眼認出來了那人是誰。
“你們往前,我去去就回。”
趙棠梨聽得一聲馬鳴,回頭一看,謝玄晖已經牽着馬在調頭。
并非大部隊,而是謝玄晖一人。
在這麼好毀屍滅迹的天氣遇見仇敵,還是他一個人甩了大部隊來追自己,趙棠梨心中警鈴大作,幸虧這驢關鍵時候終于緩過來了,肯走路了。
趙棠梨拔腿就跑,拐進另一條街。
馬蹄聲越來越近,是在雨中疾馳的聲音,趙棠梨不得已,隻能松掉手裡的這頭驢,轉身小跑出街道,尋了街頭一家荒廢院子,躲在了稻草中。
雨聲敲打在廢棄木闆上,滴答滴答,不知什麼時候,妙仙也不見了。
趙棠梨握緊手裡的稻草,總不能讓妙仙替自己死在謝玄晖的手裡。
但……
正欲要掀開,稻草便被人用刀撥開了,寒刀直抵在趙棠梨的鬥笠上,妙仙被打暈在院子外,兩頭驢自個走到屋檐下躲雨去了。
“趙棠梨,沒想到這麼快,你就落到我手裡了。”
“我說過的,會殺了你。”
尖刀又往前進了一寸,刺穿鬥笠,到了趙棠梨的眉間。
她一動未動。
兩人目光的視線被鬥笠阻擋着。
“小将軍要當街殺人?”
謝玄晖:“這哪裡是當街?”
“趙棠梨,這是一個廢棄的院子,死一兩個人,京兆府不會懷疑的。”
“京兆府尹有案必查,天子腳下,凡做過必留痕。小将軍又何必為了一點私仇,毀了謝府百年基業呢?”
“就憑你?”
謝玄晖取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金吾衛追殺叛賊,雨日殺錯賊寇再正常不過。”
趙棠梨掀開鬥笠,直視他的目光,對着他的刀站起來。
趙棠梨:“你自幼欺辱我在先,還在崔家設計于我,要害我出醜,如今我不過是拉你一同掉入水中,讓你犯禁後受其該有的罪罰,我便該死了?”
“巧言令色。”
趙棠梨直面他的刀,反倒拿着他的刀,自己主動的架在了脖子上。“你若想殺我,殺便是了,何苦要折辱于我?”
“我不過是少時愛慕崔琰,與他表白而已,我錯在何處?以至于你要用崔琰之名騙我去池邊見面,又步步逼近,讓我落入水中?”
謝玄晖握着刀,看着少女如玉的脖頸,雨水順着她的頭發落在臉上,然後滑落到脖頸,再随着刀,到了謝玄晖的掌心。
隻差毫厘,便可取走她的性命。
謝玄晖:“那等小人的龌龊事,我才不會幹,你要攀咬人,也得長長腦子。”
謝玄晖嗤笑着,“趙棠梨你真蠢。”
趙棠梨哪能不知不是他,可是現在她必須找個話題,激起來謝玄晖心底對她那少得可憐的愧疚之心。
“能假裝崔家丫鬟騙我的,熟悉崔家所有路徑的,避開人的。不是你謝家人又是何人?”
“趙棠梨我想推你入水将你丢進去就是,哪裡需要哪些彎彎繞繞。”他輕蔑的語氣一如既往。
是啊,在他們面前,她始終就像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寵。
趙棠梨冷笑,以最快的速度拔下自己的簪子,要朝着他的脖子,血管悸動的地方紮過去。
謝玄晖反手便控制住她的手腕,看着趙棠梨因為主動向前攻擊他,而在刀上擦出的血痕,一絲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