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棠梨走着便到了漿洗街,滿耳都是吹吹打打的聲音,即便連綿的雨天讓衣服不好幹,婦人們隻得一遍一遍洗,但他們仍舊不停的幹着活,許多人手都洗紅洗腫了,也不見松手。
“姑娘,那個不是孟相思嗎?”
妙仙眼尖,一下在人群中認出她來,指着幹活的婦人,而她身側坐着一個青年男子,緊緊的挨着他。
這是一個有着很書卷氣息的男子,被收拾的很幹淨,但手裡卻拿着盲杖,眼睛是看不見的。
“姑娘,這是一個瞎子。”
這還是一對夫妻,舉止親昵。
孟相思沒料到趙棠梨會親自前來,事情這麼輕松就暴露了,她慌張的擦幹手,起身時不小心踢到盆子,一個不小心,撲騰跪在了水裡。
她身側的丈夫來攙扶她,男子也看不見,兩個人狼狽的一同跌到水裡去了。
孟相思看她的丈夫受傷了,顧不得來與趙棠梨解釋,先将男子安頓好,才再次來跟趙棠梨請罪。
“姑娘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們吧。”
直接就認罪吧。
腦袋重重的磕在了青石闆上。
趙棠梨并非真的良善,膽敢騙到她家中來的,不管如何苦衷,人已經有了不軌之心。
趙棠梨閉了眼,妙仙才将人攙起來。
“我家姑娘不是那等惡人,你不要磕了。”妙仙見周圍圍着這麼多的人,解釋道。
男子又敲打着盲杖來找妻子了,大概聽聲辨位找到趙棠梨的方向跪下,“可是趙家的姑娘?”
“相思說要去找趙府大公子的時候,我是極不願意的,回來說她沒有見到大公子,隻見到了三姑娘,我便知道有這一日。”
“咳咳……”男子狂咳了兩聲,甚至牽動了所有肺腑,聽得人心慌慌,咳出來一灘血。
“相思也是為了我,不得已才去找趙公子的。”
“我本是前兵部侍郎姜民子侄,因得罪了……”又是三聲咳嗽,惹得附近漿洗的婦女都看不下去,“姑娘他們都是苦命人,家道中落,科考被占,這才求助趙公子。”
她們指責她:“趙公子良善至極,怎麼雙生子妹妹這般冷漠。”
“良善何曾是你們欺瞞的理由?”趙棠梨冷眼掃視周遭之人,對于趙澤所處之僵局,心中已然有數。
周遭幾個議論的人閉上了嘴。
屋子漏雨,因為連綿的雨水,已經将家裡的地都給泡成黃泥水了,得孟相思不停的往外掃水,才勉強能夠住人。
相思給腳下墊下木頭,才鋪出來一條可走的路。
孟相思忙前忙後将男子安頓在床上,又給趙棠梨倒上一杯茶。
茶葉并不普通,雖然是去歲的舊茶,卻是出自皇商的上好龍井,一月前趙家正得聖恩,被賞賜了一些。
趙棠梨:“我來此不是憐憫于你,是外面的人太多,不便交談。”
“我知道的。”孟相思握了握手,撩起裙擺,又要跪下。
趙棠梨:“地上是濕的,别跪了。”
“為何要尋趙澤?”
紅豆猶豫着是否要将辛秘告知趙棠梨。
趙棠梨不是她等的人,可是在趙棠梨跟前不說,那恐是見不到趙澤了。
趙棠梨靜靜的等着,一點不着急。
孟相思一咬牙道:“姜郎君拼死拼活,尋到了一些官宦子弟科考舞弊的佐證。”
妙仙侯在門外,這距離她是聽不到的。
可,孟相思竟然這般大膽,敢直接将這等大事脫口而出。
“我知曉姑娘這般生氣,當然是為得趙公子安危,趙公子與姑娘定是關系極好的兄妹。”
孟相思将往事緩緩道來:“姜郎曾是兵部侍郎的子侄,隻能算個旁系庶出,未曾過繼到姜家。但也萌姜家門楣,在太學入學,也是在那認得了同窗的慕公子。他們曾是關系最好,也是同屆學生中,學問最好的。”
又是慕沉!
趙棠梨鎖了眉頭,她竟不知才康承元年,慕沉就與他們勾連如此之深了。
孟相思:“姑娘的兄長是跟着慕公子,才一道認識姜郎的。”
“安治十七年科考,兵部尚書入獄,姜家被牽連。”
“不成想,姜郎竟然在科考後回家途中,卻被人綁去毀了眼睛與手,替了成績。”
“我是在亂葬崗替父母姐妹收屍時,遇到的姜郎,那時他尚且還有一口氣,便将他救了回來……”
趙棠梨聽着孟相思說起往事,餘光瞧着床榻上呆坐着的男子,男子緊緊的握住床邊的木棍,聽不見她們在說些什麼,焦急不已。
“不僅眼瞎了,耳朵也傷了,隔得遠些便聽不見。他離不得我,我不得已才将孩子送去慈幼局。”
紅豆始終瞧不見趙棠梨,臉上有一絲悲憫與憤怒,隻見她端起茶壺,看着裡面的茶葉随着水流到了杯子裡。
起伏又沉淪。
孟相思跪地,拉住趙棠梨的衣擺:“趙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去求趙公子的。”
“一個瞎子一個漿洗娘子,能輕松拿到科考舞弊的罪證?”趙棠梨拉出來自己的裙擺,“想必這證據,與崔家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