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
咔哒,安全帶卡扣嵌合。
車燈亮起,茫茫夜色裡,緩慢起步,彙入不息的車流。
車内安靜。
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在這種靜谧下,也變得平和困頓。
喻霜打了個哈欠,攏了攏披肩。
天氣已經熱了,露在外面的長腿沒什麼感覺,但身體卻有些怕冷,含羊絨的披肩,在飛機上是為了擋冷氣,下了飛機還不願意放開……喻霜瞥了一眼中控,車内隻開了換風,沒啟動冷氣……好吧,她身體是不如以前了。
餘光再偏移一寸,姜雅一絲不苟的臉龐撞入視線。
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很不高興,很不好惹的樣子。
唔。
這不是病人該關注的。
喻霜又放松了心情,甚至調了下副駕座椅,把按摩功能打開,裹着披肩往裡舒适地窩了窩。
還是國内有人氣。
晚上八九點道路上車燈都是鱗次栉比的。
喻霜眯了會兒。
再睜眼手機顯示了新信息。
譚笑發來的。
喻霜報平安:【落地了】
【上車回家】
譚笑蔫壞,【沒被姜雅罵吧?】
喻霜眉尾高高挑起,【她敢】
可以不說話,也可以甩臉色,罵人就過分了,不接受。
【人家怎麼不敢,天天千叮咛萬囑咐的,就差給你背養生全書了,你聽了嗎?】
“……”
摸了摸鼻子,想到着涼的原因,喻霜又有了點理虧。
但嘴硬,【養什麼生,出去玩就是要盡興】
譚笑:【燒到三十九,盡興了嗎?】
【是三十八點八,謝謝】
【燒到三十八點八,盡興了嗎?】
【……】
又看主駕的姜雅一眼,長開的眉眼本就冷冷清清的,臭着個臉,像是結了一層霜。
喻霜不由再度拉了拉披肩。
“冷嗎?”
主駕忽然出聲,聲音聽起來也沒什麼好語氣。
喻霜:“嗯,你臉色挺降溫的。”
“……”
姜雅還是按了主控,換了風口方向。
車内又沒聲了,安靜得讓人不舒服,喻霜左右挪了挪,不喜歡這種氛圍。
但讓她主動開口交代,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至少現在不行。
就在這種寂靜的拉扯中,喻霜看着姜雅把車開向了醫院。
“……”
往窗外看了眼發光的招牌,還是她一直去的那家私立。
Fine!
深吸一口氣,在大門升降杆擡起時,喻霜握住了姜雅的手腕,“我已經退燒了。”
真的不需要過度醫療。
奈何油門是用腳控制的,車嗖一下駛進了大門,低速下姜雅用一隻手轉方向盤道,“知道,過來查個血,看有沒有肺部感染。”
“……沒預約,熟悉的醫生未必會在。”
“在的,取車的時候我打過電話了。”
好好好。
不愧是她帶出來的,也很難搞。
“喻小姐,我要進車庫了,一隻手不好操作。”
沒掙紮,甚至也沒有試圖甩開她的手,但姜雅的意思很清楚。
喻霜不爽使勁兒捏了捏那腕子。
姜雅:“喻小姐你手都沒力氣,還是去看看吧。”
“。”
喻霜甩開了那讨厭的手腕。
挂号,見醫生,問詢。
喻霜懷疑姜雅是故意的。
詢問病情這段,病程就全抖摟幹淨了,姜雅聽完了,喻霜也再無法藏掖。
“玩水,吃冰……發熱後用了什麼藥呢?”
“燒了幾天?”
“退燒藥,哦,是這個。”
“第二天就降下來了,那還好。”
“現在身體還有什麼不适的嗎?”
問完了,抽血。
坐了一小會兒,有護士叫,姜雅瞬間起身,把血檢單子拿了回來。
喻霜瞄了一眼,想看,但不想同姜雅說話,一路憋回了醫生診室,從醫生口中才聽到了詳細。
醫生說沒什麼。
姜雅:“肺部需要照個片嗎,她發熱往往是肺部感染引起的。”
“前年有一次,去年比較輕,但也有。”
喻霜:“……”
醫生:“她的血檢結果數值都很正常,沒有炎症,如果不放心拍個片也可以。”
喻霜眼珠轉了轉,便聽到姜雅決定道:“那算了。”
空中視線突兀地對上,喻霜清晰地看見姜雅輕輕歎了口氣,似是在忍耐着什麼,道:“半年前才拍過,沒有炎症就等體檢的時候再拍,太勤了也不好。”
豁。還知道過度醫療呢?
姜雅:“輻射量在人體内會積累。”
看着她眼睛單說的這麼一句,臉上還是沒什麼神情,甚至喻霜覺得那眼神都是冷的,說完扭頭又追着醫生問别的去了。
“也不多嚴重啊,吃了冰玩了水怎麼就發熱了?”
“補劑都在吃,我盯着的。”
“這樣嗎……”
姜雅長長歎了口氣。
看起來比喻霜這個病人都要頭痛。
“好吧。”
“嗯。”
“知道了。”
“今年已經減少很多工作量了,也讓她早睡早起的。”
“鍛煉,拉着去過幾次徒步,日常就是多動,健身房那種沒有過,她不喜歡。”
“前年,去年,最早是四年前的一次,住了半個月的院。”
“日常嗎,沒什麼基礎病,貧血算嗎,盯着的,補劑都吃着,今年的數值也是正常的,就是缺鐵性的,也叮囑過阿姨多做肉食……”
聽着聽着,喻霜心裡的不悅又散了。
姜雅實在是太了解她了……
轉眼去看,姜雅認真地同醫生說着生活點滴,她的日常習慣,以及她的健康狀态。
有些她都不一定能記住的細節,姜雅都清楚。
緩緩,喻霜也呼了口氣。
情緒順過來,回程的路上沾着靠椅,喻霜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睡着了。
是聽着窸窸窣窣的聲音醒來的。
一睜眼,入目便是傾瀉如水銀般的長發,垂落在她身前。
喻霜伸手撈了一把,發絲鑽入她指縫,順滑地抓不住,指尖稍微一動,像是光一樣又從縫隙裡流淌下去。
觸感帶着些讓人舒服的微涼。
她醒得突然,被這麼一打擾,頭發的主人僵住了身形。
眼珠輕輕一動,便撞個四目相對。
臉對着臉,湊得極近。
喻霜半夢半醒的,目光還帶着困倦的迷蒙,就這樣迷離地看着姜雅,指尖一轉,雙手按住了姜雅的臉龐。
被觸碰的瞬間,姜雅渾身都繃緊了,沒有說話。
喻霜看得很認真。
皮膚白,冷白色,但是柔軟溫暖。
眼型圓,小開扇雙眼皮,看起來很純真的樣子。但其實不然。
鼻梁秀挺,臉頰飽滿,帶着年輕特有的嘭嘭感。
但比起剛認識的時候,膠原蛋白已經消退了一些,這樣反而更加露出了優越的骨相,讓女孩兒身上的清冷感加重,顯得越發不食煙火。
有些東西變了。
成熟了,好看了,會打扮了。
但有些東西又沒變。
骨子裡,還是她當初帶回來的那個犟種。
看着乖,實際一身反骨。
喻霜展顔一笑,伸手去扯姜雅嘴角,捏着臉頰,硬拗出一個微笑來。
“都這麼大了……”喃喃。
“别闆着個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