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逐輕緩的聲音響起時,秦蓁還在睡夢之中。
她迷迷糊糊聽見有道溫柔低沉的聲音在喚自己,語調平和,似在耳邊劃過,由于太近,有些微震,她呼吸一促,感覺有什麼撫過自己鼻尖,睜開眼,發現是自己的發絲。
秦蓁坐起來,一身薄汗,輕喘着氣——又夢到那些人了。
父皇、母後、秦奕、秦池玉,甚至還有八歲時的秦胥晏。他拽着她哭着喊皇姐,問他的母妃怎麼不見了。
那時她剛被禁足,秦胥晏帶着人風風火火的闖進來,她以為三皇弟是來給她補生辰禮物的——那是他們在上一年生辰說好的。沒想到他拽着她尖聲質問。
她不知所措,是旬鵲沖過來把她拉到身後。她恍惚着看他們吵,最後那些婢女侍衛見兩人扭打起來,才一擁而上将他們分開。
“……蓁蓁?”
秦蓁的視線聚焦,枕邊玉牌亮着微光,是蘇逐在喚她。
“師父……”她開口應聲,過了一會兒玉牌才傳出蘇逐輕輕的聲音:“剛剛睡醒嗎?去洗漱一下來前院吧,今日可以開始修習了。”
聽見這話,秦蓁才真正清醒過來——她要開始修行了,她終于能開始修行了。
她吸口氣,輕快的應了聲好,起身穿衣洗漱。
*
蘇逐看着手中的玉牌,秦蓁帶着一點點鼻音、一絲絲低啞的清透聲音響徹在他耳邊,不自覺的纏人。
他沉默一會兒,才放輕聲音問她是不是剛醒,囑咐她洗漱後來前院找他。
蘇逐垂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會兒,秦蓁的房門打開,蘇逐側眼看她匆匆小跑過來,發絲飛舞,笑容靈動,喊他:“師父!”
他笑:“蓁蓁。”
秦蓁在他面前停下,雙眼明亮:“師父,我能修行了嗎?”
“昨日的藥已将你傷後的身體調理好了,可以正式修行了,隻是你……”蘇逐看着秦蓁有些蒼白的臉:“昨夜沒休息好嗎?”
秦蓁一愣,笑道:“昨晚師姐出關了,我與她聊了一會兒,睡得有些遲,不礙事。”
其實,不是聊了一會兒,是聊了小半晚,師姐實在……太多話了。
但她很喜歡師姐。
師姐寬厚溫柔,又十分有趣,她與師姐相處起來,感覺她真同長姐一般。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兒時她驕縱,很多人都怕她這個身份,後來被剝奪了驕縱的權力,那些人又疏遠她,她被推着行走,沒人與她說過:“以後不開心了,可以同師姐說。”
“不過……師姐昨晚說,她要去把師兄揍一頓……”秦蓁突然想起這件事,擔心師姐真和師兄打起來,想問師父要不要攔一下。
“揍得好。”蘇逐很是贊同。
秦蓁:……師兄你平日到底都做了什麼!
“莫管他們了。這套心法你收起,記熟後運轉心訣打坐修煉。”蘇逐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個竹筒,遞給秦蓁。
秦蓁接過,打開,僅有五個大字——無相無極訣。
下一瞬,卻見百字心訣躍然紙上,耳邊各種細微聲響皆在此刻消失,回歸天地初始的靜寂。
秦蓁不自覺在心中默念心訣,一字一句,她靜坐在石凳上,如入無人之境。
蘇逐心想,果然。
無形無相,無相無極,天地大道,悉皆歸之。
修習無相無極訣,第一個門檻便是飛升期,未到飛升期的人,打不開這個竹筒,而飛升期的人,若是心境不夠,亦隻能看見那五個大字。
一出生,命線便是斷的人,果然,不太可能是天道選的氣運之子。
而是從前做了什麼大逆不道、違抗天命之事,被天道強行扼殺之人。
氣運之子,雖是天之驕子,但也是從弱小開始一步步走向巅峰的,與其他人的命線并無不同。
而被天道強行扼殺,是徹底抹掉這個人存在的痕迹,哪怕那人用了什麼秘法保下殘魂,也應該沒有命線才對。
可秦蓁有命線,他能看到她命線斷開的結點,正是她出生之時。按理說,有線才能有斷,那秦蓁出生前,必然有命線,可他卻看不到也算不出。
或可能是……重生之人?
蘇逐歎息。
線索太少了,他無法判斷。
隻希望她能一心向道,早日飛升,莫要做出錯誤的選擇吧。
蘇逐微微擡頭,乾坤之間,無極之地。
那掌控萬物的天道,憑什麼覺得萬物都該随其而動呢?
飛升啊。蘇逐垂下眼。
無聊至極。
*
秦蓁睜眼,看見自己還握着的竹筒,上書“無相無極訣”五個大字,心中明悟,她的五感似乎都清晰了許多,體内靈力湧動,遊走經脈之間。
“凝神,煉氣,築基,你已入築基,是真正踏入修煉路了。”蘇逐說。
這就……築基了?
秦蓁有些迷茫,自己不過運轉了師父給的心訣,便能跨三個境界……
“是因為……我母親的血嗎?”
肖拭雲,天生仙體。這話她聽了許多遍。
“不。”
蘇逐對上她的眼睛,認真的說:“是因為你曾經,一定付出過千萬倍的血淚。”
秦蓁一怔,失笑。她從前哪裡懂什麼修行之法。
她沒在意,隻以為蘇逐覺察了她的那點低落,在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