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走出前廳,來到院子裡,那鬼王竟然還在。
“出來的這般快,你問完你想知道的了?”
秦蓁點頭:“你們的交易應該就此完成了吧?你不應再扣押我的同門了。”
鬼王抱臂望着她,說:“你的同門還真不一定願意出來。”
“為何?他們現今在……”
鬼王懶散的笑,腳點了點地:“地府界。”
*
“所以……地府界,竟是在百幽境地底……”秦蓁低歎。
“是啊,百幽嘛,自然是有很多幽魂在,才叫這個名字。”
鬼王随口回應,聚起一抹鬼氣,打向秦蓁。
秦蓁迅速反應,拔劍抵擋,那鬼氣撲面便散,她警惕将靈力運轉一周,卻并未有什麼不适。
鬼王見她這般反應,臉色很難看:“早都說了不會傷你。”
秦蓁擡眼狐疑的盯着鬼王,他臉色更不好了,隐有怒火:“隻是給你打道鬼氣掩蓋生人氣息。自己找你的同門去,别吓到我這兒的小鬼。”
“生人不能進?那我同門……”
“都給了鬼氣了!”
鬼王早知她要問什麼,略有些煩躁的打斷她:“我說了,不會傷你,他們沒事。你能不能信我?”
沒等秦蓁開口,他突然從那懶懶散散的樣子變得冷厲,像一把剛開刃的刀:“罷了。你自去找,找到了帶他們回地上去。我剛出關,多的是事要做。”
說完便直接破空消失了,留秦蓁在原地沉思——她覺得這個鬼王真是莫名其妙,脾氣很不好,喜怒也無常。
她被他扣押一個月,時不時兩人還要對兩招,他突然出手,她當然拔劍抵抗,這是下意識的反應了。
秦蓁沒想通那鬼王在生什麼氣,找同門要緊,她擡腳穿過眼前如瀑的鬼氣幕簾,真正踏入了地府界。
眼前的街市與凡人界和修真界的熱鬧街市沒有任何區别,張燈結彩,燈火通明,馬車穿梭而過,揚起沙塵,向兩側避讓的行人扇扇手,熙熙攘攘又站滿了街道,鐵器敲打的聲音、高聲吆喝的小攤販、各類色澤誘人的吃食門店、人擠人的裁縫鋪香料鋪、茶樓、酒肆、客棧,滿街羅绮,人流如織,一聲頂亮的好嗓子穿過喧嘩的街市唱起小曲兒來——戲樓開場了。
她許久沒有感受過這般活力的熱鬧,一時怔在了原地,反應過來後,發覺笑意揚了滿臉。
秦蓁有些歡欣,随着人流走了一小段,突然被人撞了下,她轉頭,看見一張猙獰的臉,面上疤痕縱橫交錯,眼眶空洞,沒有眼珠,下巴右邊半截被削,餘下的左邊半截就像是多出來一樣。
秦蓁吓了一跳,驚呼聲還未出,那面目猙獰的人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臉,向她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的易容丹吃完了,正要去買呢,吓到小鬼了,對不住。”
秦蓁愕然,不知該說些什麼,有路過的人看了眼,啧啧道:“刀疤兄,你怎麼又這樣出門啊?又吓到小鬼了!”
刀疤兄遮着臉,支支吾吾:“吃完了!吃完了,正要買呢……”
又一個路過的人探頭過來:“刀疤兄又吓到小鬼了?你可長點記性,萬一又把小鬼的魂吓飛了咋辦啊。”
接着又有好幾個路人這般說了兩句,那刀疤兄竟然嗚嗚哭了起來:“我死得難看有錯嗎!我也不想這樣死的……嗚嗚嗚……”
“又哭了。”“刀疤兄太在意自己死時的樣子了!易容丹才老是失效。”“哎呦何必呢,大家不都是死鬼了。”
一窩人叽叽喳喳了一會兒,搖頭擠回人群,繼續沉浸在這熱鬧的街市中。
秦蓁好半響才回過神來,錯愕萬分,愣得不知道該先邁自己的哪隻腳走路。
“诶,小鬼,凝神,回回魂,穩着點魂别讓魂飛了,凝個軀體多不容易啊。”有人拍拍她的肩,說。
秦蓁遲疑的轉頭,所幸沒有看見駭人的面孔,眼前男子普通的樣貌愣是端正了十分,她朝人點點頭,表示謝意。
“哇!你死前的樣子好好看!”那人驚歎。
秦蓁硬着頭皮禮貌道謝,那人說了幾句“新來的小鬼記得去買易容丹”“沒被吓得魂飛出去就好”,便繼續逛街去了。
秦蓁不知道地府界的規矩,隻得順着話應聲,她雖然明白地府界的“人”都是些鬼,但原本卻不覺如何,直到剛剛那番對話結束,才覺得有些發麻。
緩了一會兒,想起還要去找旬鵲和同門人,她随着人群往前走。
沒走一會兒,又被人拍了拍肩膀。
秦蓁做了點心理準備,慢慢轉頭,竟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
秦奕捏碎了玉牌,回到将軍府,府中下人早已被他支開,院中僅他一人,從前此方地界常年天陰,如今卻日日豔陽高照了。
風吹過,院中落葉紛紛揚揚。
他明白,他與秦蓁自始至終是兩路人,不應多留戀。
天地廣闊,滿目山河。
彼方山長水遠,從此人生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