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解?”秦蓁見林赴川神色低迷,問:“你已嘗試過,解不開嗎?”
林赴川搖頭:“我沒有試過,但大抵是解不開的。”
秦蓁想了想,露出一個清清淺淺的笑:“我從前想,若是一些事讓我再經曆一遍,我一定不願,哪怕能從中尋出破局的方法,但那些痛苦依舊存在,我能自己慢慢放下,便不想再回憶起那些過往。但有時覺得,試一下也沒什麼,若我對過往不甘心,再怎麼避開,其實心底也還是想試一下的。”
林赴川看着她,也笑:“為何與我說這些?我原先看你,本覺得你性子有些冷,不會願意與人多說這類話的。”
少年劍修一身青衣,抱劍站在門邊,腰背筆直,氣質如竹。
但秦蓁對上林赴川的眼睛,覺得裡面确有什麼讓他蒙塵。
她說:“因為欣賞你的劍意,覺得你該去證自己的道。”
*
林赴川一直想着秦蓁的話,想着她清淺的笑。想着想着,竟走到了解塵緣的村莊前。
他從前練劍,無人不誇贊他的好劍意,他也自覺劍心通明,直到他被托給孤鴻院的長老,人人不可惜他一個使劍的被丢到一堆使刀的人之中,怕是再無人能授他劍招,天才劍修恐要沉寂。
他埋頭練劍,劍招越練越好,劍意也越發淩厲,可那些人依舊說,他會就此沉寂。
他于是明白,他們并未真正去看他這個人。自己的劍意如何,他們并未感受,便說一個劍心碎了的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又被扔到刀修中,可憐,可惜,再修不成劍心。
唯有秦蓁,看着性子淡,卻會認認真真看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從他這個人,去看他的劍,他的劍意、劍心、劍道。
林赴川已經走到那間竹木屋前。
他問:“前輩,确信解不開的塵緣,喝了塵緣水,會如何?”
屋裡傳來飄渺的聲音:“重憶過去,走火入魔,或堅定道心,若是後者,縱使塵緣未解,心性堅定,亦無懼悟道。”
林赴川輕笑,雖然自己的塵緣是真的解不開的,但既已想通,便也無懼重憶從前,喝下塵緣水,步入塵緣夢,也并沒有多難以接受。
他道了謝,提筆将自己名字寫上玉牌,放在竹木屋前的石闆上,打了井水,喝下,回逍遙客棧,待夢入塵緣。
*
“她竟去解塵緣了……”鬼王喃喃道。
因為給秦蓁打了一道他的鬼氣,他能感受到她的狀态,她喝了解塵緣的井水,夢入塵緣。
本以為,她沒與秦奕回去,便也不想知道從前的那些事了。
沒想到竟去解塵緣了。她的塵緣夢,也不知如今還有沒有自己。
鬼王一直記得,自己跟秦蓁的第一面。
那時天下大亂,他為護住地府界和百幽境,祭出了他的本命魂燈抗天雷,天雷散去後,他虛弱得連支起身體的力氣都沒有,隻能趴在地上,看着白衣少女冷若冰霜的臉,和她聚着靈力的劍尖。
“地府界鬼王,我該殺你。”她開口,聲音也如冰霜。
他過于虛弱,連凝出一絲鬼氣的力量都沒有了,他很清楚,現在什麼人都能殺了他。
但他已将百幽境和地府界的事宜俱都安排好了,他死,此方并不會多受影響,若是有人胃口大想吞下百幽境和地府界,他早已安排好的鬼軍和左右護法,會讓那些人知道什麼叫找死。
所以他并不那麼在意自己的消亡,隻要他能抗住天雷活下來,百幽境和地府界,便能活。
而他抗下來了。
此番已成定局,所以之後他的死活,就不重要了。
但那少女并沒有立刻殺他,反而問:“你為什麼要大動幹戈整頓地府界,又建立鬼市和百幽境?僅為護住這方生靈?”
他本懶得回答,但少女的劍輕輕點在了他的眉心,讓他很有些不高興,嗤笑一聲:“因為天上的管不着地下的。”
他是個驕傲的人,死便死,被誤會便被誤會,他不願費口舌解釋。
沒想到少女收了劍,堪稱溫和的說:“那你便回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