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沒有思索,脫口而出:“鬼王。”
洞天獸倒是停頓了一下,才說:“看來他已經先找過你了。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護着百幽境嗎?”
秦蓁沉默。
原先她見了鬼市,以為百幽境的人們也同鬼市的鬼魂那般,被溫養得褪去了險惡,餘下淳樸的靈魂。
可百幽境内的這一片村子,卻是這般。
鬼王分明有這個能力将百幽境整治成第二個鬼市,但他沒有,那又為什麼……要護着這般的百幽境呢?
洞天獸見她沉默,飄忽的聲音再次響起:“因為這裡,養着‘惡’。”
“最開始是一些人做了極惡之事卻沒能得因果報應,死後的惡魂飄進地府,被鬼王抹殺,他将與那些惡人惡事相關的人全部抓來,畫地為牢,建立百幽境。那些人被困在百幽境,原先的修為一點點消散,縱然有本土靈草靈獸可制藥,但最高也突破不了築基。鬼王循着地府的惡魂抓人,百幽境才有這一整片的村莊,那些惡人世代繁衍,教養出來的後代卻難改劣根,在這一方境内互相算計争利,燒殺搶掠,倒也是惡人相磨,叫外邊太平不少。”
“直到有一人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不再争搶作惡,閉門在家中安甯生活,某天他醒來發覺自己築基了,百幽境的桎梏也對他放開。這時那些惡人才知道,百幽境壓的不是他們的修為,而是他們的‘惡’心,他們便學着那人,閉戶不出,整日反省,但多數人心中的惡,并沒有那般容易消散。”
“你看,那些人為了一點修為,便可如此冠冕堂皇謀人性命,他們的處境不到沒有選擇的地步,沒人逼迫,也并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陳老漢那家的次子,便是成功築基,出了百幽。”
“可他們就是要這樣做,因為曾經作惡。不過放下一點道德底線,輕松容易。”
洞天獸語氣谲詭:“你看,這些人該死,我要你去殺他們,不過是替天行道。”
秦蓁許久無言,終于她開口問:“死亡算因果得報嗎?”
洞天獸道:“當然不,有的人被害得神魂俱滅,那害人的人僅是身死,便不算完全報了因果;有的人受千刀萬剮而死,那一劍封喉,也不算完全報了因果。”
“所以有的人死後的魂能直接轉世投胎,有的魂能進鬼市生活,有的魂卻隻能下到那十八重地獄。”
秦蓁面上神情依舊淺淡,卻問:“我沒法還他們的因果,那我憑什麼替天行道?又憑什麼他們害了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洞天獸語氣帶笑意:“那你覺得,他們該不該殺?”
“若确是極惡之人,該殺。”秦蓁說。
“沒那般嚴重的惡呢?”
“可入百幽,自省自化。”
洞天獸笑起來:“所以百幽境的人,确實也并不都是極惡之人,這便是‘牢籠’。那鬼王護牢籠,其實是在護牢籠外的人,而他圈起牢籠,也是為了牢籠外的人。他是個奇怪的人,養着‘惡’,希望哪天這些‘惡’能變成‘善’。”
秦蓁歎道:“你這般繞圈子,又說要我殺他們所有人,又說這些話,到底想如何?探讨我的道心嗎?”
洞天獸嘻嘻笑:“我就想看看,你這個人,變了幾分。”
秦蓁面上帶了點笑,說:“我不記得你。”
洞天獸說:“但你肯定有發現什麼不對,所以才不抵觸我這般說。”
秦蓁定定看着眼前争吵不休的人群,過了一會兒,問道:“那我變了幾分?”
洞天獸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太多。”接着它問:“你會殺他們嗎?”
秦蓁說:“殺,但不是全部。陳老漢和那個說要開大陣的人是領頭人,殺;聽他們說的話,有幾人雖未全然附和,但惡意根生,殺;還有幾人是被裹挾而從,不殺,留他們在百幽境内自省;村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聚集了過來,那些人可能在閉門反省,并不願這般做,不殺。”
“這樣很麻煩,你還得去調查更細緻的才行,還有周邊村子的,你都得去查,不如一劍全殺了幹淨利落又快速,反正不過砍瓜切菜。”洞天獸這般說着,帶了點誘哄味道。
“我不怕麻煩。”秦蓁說:“我也不能一劍将這一片村莊的人全殺了,這裡面可能還有些人是全然無辜的,比如小花兒,她不過是生于此地的靈草精怪。”
洞天獸感歎:“你當真變了太多。”
秦蓁一頓,問:“那我從前……是怎樣?”
洞天獸嘻嘻笑:“看着此方生靈因部分人作的惡被天道一同清算,眼都不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