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不懂,總覺得既然曾經作惡,憑什麼能放屠刀成佛,但現今她有些懂了,未至極惡,僅是被逼迫無法選擇,或是人性私心的怯弱,是有機會變成善的,沒人能铿锵有力誓言自己從無一絲壞心。
兩日後,鬼王的判決下來,上面僅一個筆勢如疾風驟雨般的字——“殺”。
随着衆多鬼使從封閉的鬼市門前湧出,從一個個村子裡将關在結界中的那些惡人帶出,那些村民終于明了,此地,也有覆地的變化了。
鬼王寫上殺字的文書和衆人搜集的證據一并貼在鬼市門前的告示處,一波波村民湧來,許多人放聲痛哭,又大笑,像終于了卻恨事。
“那個張老漢,把我們一家從張家村逼走,又故意說些戳人心窩的惡心話,把我兄長氣病,害他下了地府!分明我兄長桎梏已松,隻等一個契機便能築基出百幽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憤憤的哭:“我恨不得去替兄長索他的命!但如此也算作惡,我不能同他一樣!此仇終于得報!終于得報!”
“那個趙大漢不願我家好好教養幼子,趁他上街找修士,強虜走了他五年,我們一直以為是那位修士奪了幼子性命,若非實力低微也要跟那修士拼命,結果五年後他放人回家,我家幼子已将他的卑劣學了十成十!我兒啊!”一位婦人捂着心口痛哭,說着她家幼子從前是個懂事善良的好孩子,被那趙大漢用此等下三濫的法子教成了個壞胚,未傷人更未殺人,叫他們無處說理,隻能看着大變樣的幼子崩潰絕望。
小花兒也來到了鬼市門前,她細細看那些告示,突然驚呼:“這幾人是砍殺我爹的土匪!竟然是隔壁村子的人!我從前沒遇過他們,還以為真是外來的土匪!”
“終于!終于!他們終于要有惡報!”
“那個破爛李哥,我呸!還哥!哥個屁!成天裝個哥們樣兒跟咱幾個稱兄道弟的,結果插人刀子比誰都快!那天山腳靈獸跑出來,哥們幾個漢子在齊力殺靈獸,不讓它進村子,這破爛李哥直接給爺們來了一刀!要不是另外的兄弟撐住了,咱們幾個都得死!靈獸還得進村!”
群情激昂,秦蓁等人在一旁,耳邊盡是他們調查半月也未知的惡事,許多事并不像殺人放火那般直白,反而能用一兩句真假摻半的話語模糊,叫人隻能打落牙齒,咽下血水。
“對于宗門弟子來說,這是曆練的好去處,但對生活在這裡的人來說,一半人猖狂作惡,一半人苦忍硬捱……”陳師兄歎道。
林赴川卻說:“但從前,這一片所有的人,皆是惡人,是惡人相磨,不夠惡的被更惡的人壓制,才叫那些殘存心底的善有喘息之機,才能破土而出。惡人相磨成善,他們才知何為善,而不是被懲戒後的不知悔改,或是為小惡被諒解後的僥幸。”
陳師兄一愣:“喂,你這人也太……”他沒繼續說下去,似乎在思考林赴川的話。
秦蓁歎氣。
或許……各宗門的人并非不知百幽境内的許多事,而是不去解。
她看着激憤的村民們,發覺有一小部分人桎梏已破。
桎梏已破,便能直接擁有築基的修為,出百幽境。
鬼使已将那些哭天喊地的惡人一個個斬絕,鬼市門前血流成河,卻沒人害怕,因為對他們來說,最大的惡鬼終于下了地府。
直至鬼使們施法清潔幹淨現場,一個個回了鬼市,地府界封閉,村民們才平息下來,準備散去。
可就在此時,異變徒生。
四周都暗下來,日光被一大片烏雲遮掩,雲層中有亮光跳動,似龍騰似魚躍,第一截細雷劈下到不知哪個地方去時,衆人還沒反應過來。
“是……是天雷!”
“作惡多端,天要收人!”
“但他們不是剛剛被鬼使收走了嗎……”
旬鵲也像衆人一樣擡頭望天,但她知道,這天要收的,不僅惡人,而是這一連片村莊裡的所有人。
雷霆将至,衆生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