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界觀李掌門,是個秉節持重的君子。
從前以凡人之軀修行并沒有現下這般容易,許多人雖有道緣,但終老一生也難以問道,大部分宗門并不願收凡人入宗。
同樣的資源,凡人堪堪築基,修士卻能摸到元嬰壁壘。
将近兩個境界的巨大差距,更不必提花費的時間及凡人本身的壽數問題。
唯有兩界觀自建立起,每每宗門招新皆是兩方界地同招,名額也相等。
但修真界的許多修士并不滿。
各宗門每次招新的總招人數是不變的,兩界觀劃出一半名額給凡人界的人,等于修真界的名額少了一半,若想進兩界觀,修真界的人們之間競争更大,反倒凡人更加輕松。
于是也引不少修士诟病。
但李掌門從來隻說,凡人既有道緣,能修習道法,那便同是修士,問道途中亦有不少修真界之人隕落,修煉成功與否,不可作為阻攔他們修行的條件。
且凡人界來的人們,凝聚力較修真界的人更強,很是難得可貴。
修真界之人尋真問道,追求超凡脫俗,因明了各種因緣道法,行事往往先思因由,不肯多沾染難解的因果,大多獨行在問道途中。
他們的壽數太長,一生之事飄如雲煙。
修煉得久了,大多人的性子也更淡了,畢竟修煉飛升皆乃個人之事,閉關修習占了他們大半生命。
不過修真界本土的修士可選擇的宗門有許多,而凡人界的修士基本隻有兩界觀願意接納,所以也算公平。
隻是許多其他宗門的長老暗自鄙夷,說李掌門怕是瘋了,浪費這麼多資源給凡人,聽到的那點聲響還不如蚍蜉觸水。
也有許多人聲讨過他,說修士以護佑蒼生為己任,他身為掌門,該教養出更多的能人。
但李掌門總是很平和的說着上述那些話,而兩界觀的綜合實力也并不低。
長此以往,也沒人去個木荷下企圖煽風點火了。
而現今兩方界地,因從前那位前輩散己修為造化萬物,凡人入道的壁壘被打破,許多居地位的凡人擲千金抛萬器,前來問道。
修真界的人才回過味來,凡人界總有他們不能及的地方,修煉的鴻溝一跨,他們同是衆生。
于是各宗門也陸續擴招凡人界來的修士,但兩界觀早已收攏了十足十的人心。幾乎所有道緣深體質好的凡人界修士都去了兩界觀。
風口一轉,衆人皆言李掌門眼光長遠,公正無私。
秦蓁回憶完,看向台前鶴骨松姿的李掌門,明了這些傳聞評價并不虛假。
李掌門平和的宣讀宗門大比的規則,最後補充道:“宗門大比以‘學’為主,切忌為争勝重傷對手,同為修士,以武會友應是結交,而非樹敵。”
此前類似的話陳長老已與衆人說了數次,秦蓁原先以為這是大比共識,所以陳長老才反複強調,但李掌門說完這話,她一瞟遠處其他宗門,許多人竟是神色各異。
秦蓁掂了掂劍,心中有數。
*
“296号——道源宮弟子秦蓁,對戰160号——陰陽觀弟子溫子藝。”
秦蓁躍上擂台,靜待對手。
宗門大比的弟子序号随機,第一二輪比試的對手也随機,七日為一輪,共五輪。而第三輪開始按勝場次數排序,也正式開啟淘汰。
九州大小宗門皆聚于此,衆弟子自五湖四海來,各類招式繁多到看不出何門何派,甚至叫不出術法名字。
對于許多弟子來說,第一二輪反倒是最難打的。他們初入江湖,若敗在迥異的技法上,也隻能下了擂台回頭找有經驗的師姐師兄們請教。
一場場這般比下來,靈力消耗雖有丹藥補充,對戰消耗的心神精力卻難回複,若是連着好幾場落敗,也難再平穩心态對戰。
已是第一輪第六日,秦蓁對戰十分順利,六日全勝。
她不是沒有遇到修習她不了解的流派術法的人,但多數與她實力相差較大,她可力敵千鈞,出劍便不必時刻算清對手的一招一式。
秦蓁劍意昌盛,赢得也漂亮,一輪下來也打出了名氣,許多弟子慕名前來觀戰。
她的戰意也被激起來,若不是林赴川因事耽擱仍然未到,她每日比試完定要再與他切磋一番。
林赴川已至化神,劍意也更甚。秦蓁前三年裡也與許多人切磋對練過,還是覺得與他切磋最是盡興,二人劍意也最契合。
師父也說,他們二人确有搭檔之緣。
林赴川昨日與她通訊,說恐怕最快也得半月他才能過來了,耽擱他的意外之事關系到他從前的師父,二人雖已斷絕,但他……難以旁觀。
他語氣有些沉重,可秦蓁細問,他卻并不多說,隻承諾無論如何第三輪比試他一定到場。
秦蓁便不再問,隻說:“好,第三輪來不了也無事,最後一日來看我争魁首。你是上一次宗門大比魁首,我與你切磋也算拿你當陪練了。”
秦蓁笑道:“不一定能奪得魁首,但争一争的實力我一定有。”
林赴川也笑,說他信她,他賭她定能奪魁。
秦蓁收回思緒下望,擂台下觀戰的人似乎永遠都有很多,隻是也随着台上人的變動去到其他擂台下。她一眼掃過,并未看見多少熟面孔。
段師姐他們還在比試,唯有陳師兄今日比試已經結束,他最後一場的擂台離這方近,便過來觀戰。
人群突然分開一小道縫,白金色弟子服在人群中并不顯眼,但來人捏了個訣隔出一個小結界,人群被結界抵住,又聽到這人一路喊着“借過莫怪”,也自發散開了一點為他讓路。
溫子藝便是這般走上了擂台。
他上了擂台,先是對着秦蓁行禮,抱歉說道:“久等。我不便飛身躍來。”
見秦蓁應聲,比試開始,他卻并沒有顯出什麼嚴陣以待的勢頭,而是摸出一張金色符紙,兩指一抛,那符紙晃晃悠悠飄到擂台中心。
秦蓁握劍凝神觀察。
符修雖然正面硬抗不如劍修體修這些,但他們長于技法,以算定局,作戰并不遜色,與其對戰需得萬分小心。
秦蓁緊盯着符紙,餘光也鎖着對面的人。
但沒想到幾息後溫子藝一揚笑,拱手道:“我認輸。”
秦蓁錯愕,卻見他竟真的将飄在擂台中心的符紙召回到手中,又妥帖撫了撫後放于袖中,似乎是真要認輸,不打算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