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指不自覺地掐緊了閣樓的木制窗框,那影像中的面容與你記憶裡托爾嘉蘭大木塔中的畫像分毫不差——比起畫像,這副容貌在這樣放大的體型上看起來甚至有種神性的光輝。
“我已得到曼威陛下與曼督斯的許可,從神殿複蘇重生。”德内梭爾的身影仍然俯視着腳下的騷動,繼續用深沉又飄渺的語氣說道,“但即使暫且還不能歸來,我也聽說了聳人聽聞的消息——一個冒用了我後裔身份的騙子,正與堕落者為伍,将綠精靈引向不歸之路!”
……比起他的英偉形貌,你這矮小瘦弱、灰頭土臉的樣子确實不太像他親生的;但是才三年,你的名聲就傳到海洋彼岸去了,這合理嗎?
你一邊被紮入掌心的木刺提示着清醒,一邊不着調地想。
海浪一般的讨論聲傳到你的耳畔,你即使隻盯着那個影像,也感覺到無數目光刺得你渾身冰冷、耳廓發燒。
“走。趁現在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努倫迪爾從背後扶住你的肩膀,急促地低聲說,“他在挑唆兵變,你會死的;先回多米德,接下來你可能要換個身份再回伊斯塔裡亞。”
你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你的身體已經本能地做出了生理反應——對即将到來的死亡。
“我已正式将托爾嘉蘭托付給多瑞亞斯的埃盧·庭葛王與他委任的王族,但也必須鄭重地警告我的人民,”德内梭爾的影像嚴厲地說,“要警惕心懷不軌之徒!卑劣的泥塵當被打回原形!”
他一直面對着援軍的方向講話,這時卻猛地轉頭看過來,目光如電,手指準确地指向了你,随後這身影才化為繁星消失了。
“遵王命!殺逆賊!”你的敵人們齊聲喊道,“誅賊者,賞金二百磅!”
你的援軍沸騰了。
你能看到他們的陣型在崩潰,一些人已經在往這邊跑,即使科洛絲和拉瑞米爾努力制止騷亂、維持秩序,他們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你大概是應該被吓得面如土色的。
但你卻笑出了聲。
“放心,我沒犯病。”你笑着推開努倫迪爾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形容,“我就是想跟大夥兒說點掏心窩子的話。”
你堅決地拒絕了努倫迪爾和奔上來找你的格拉加姆的勸說,把他們趕下樓守門,自己推開閣樓外門,大步踏上了被雨水和血迹染得濕漉漉的露台,暴露在所有人視野之中。
走什麼?你跑了,科洛絲、拉瑞米爾、搞不好要為你斷後的格拉加姆和你的士兵們能活得下來?
“先王說得對!”你的聲音通過卡蘭希爾贊助的擴音寶石項鍊傳遍了整個聚居地,倒是把你自己吓了一跳,好處是一時間把大夥兒也都鎮住了。
“我确實不是他的血裔。”你接着說道。
人群再次爆發了亂象,有人急不可耐地對你射出了箭矢,幸好他旁邊的人怕他奪得獎金,把他撞得一歪,箭頭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但你們得到的鹽與糧食是假的嗎?你們得到的布匹衣物是假的嗎?你們得到的農具兵器是假的嗎?你們得到的我的許諾,我有一次食言嗎?”你提高了聲音,“衆目睽睽下殺死恩人得來的賞賜,你拿得穩嗎!”
敵人大概又在喊“托爾嘉蘭包吃包住”這類的話,但擴音寶石根本不給他們發揮的空間,你用你最大的聲音喊得聲嘶力竭:“在此之前你們見過幾次多瑞亞斯和托爾嘉蘭的人?你們挨凍受餓、不得已給所謂‘堕落者’打下手掙家資的時候多瑞亞斯和托爾嘉蘭在哪兒?我一介泥塵組織軍隊抵抗魔苟斯入侵、為先王複仇的時候埃盧庭葛和英雄貝倫又在哪兒?!”
騷亂的人群不知道是被音量還是内容驚住了,居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我今天自當認罪伏誅,”你稍微降低了聲音強度,“但各位想過以後嗎?先王若能回歸,我當然會放心,可他遠隔重洋,如何能知道各位處境如何?如何能在魔苟斯步步緊逼之下保全各位本來蒸蒸日上的生活?”
你本意是停頓一下給大夥兒點思考空間,結果敵人見縫插針地又喊起來:“隻要誅殺逆賊!人人都有十磅金子!”
場面瞬間又亂了,科洛絲和拉瑞米爾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力,被淹沒在了沖向你的人群中。
……你們綠精靈用得着這麼好騙嗎?!托爾嘉蘭哪兒來這麼多黃金儲備啊?!
你覺得你的血也沸騰了,且直沖大腦;你蓦然癫狂地大笑起來,拔出了繳獲的匕首,高高舉起來:“今将背諾,非我之過!唯有鮮血為證,天神可鑒!”
你揮出了匕首,猛力紮向自己的心髒,力道之大讓你的身體都轉了半圈,又不自覺地蜷縮了起來。
為了維持最後的形象,你用右手捂住胸口,勉強直起身體,又猛地拔出了匕首,帶出了飛濺的血霧,大股大股的鮮血透過指縫噴湧而出,很快,你整個前襟、袖子,甚至地面上都染上了刺眼的紅色。
随後,你把沾滿血迹的匕首扔到了樓下,看着震驚地在廣場中央停滞下來的人們,冷笑一聲,踉跄着後退兩步,仰天倒下了。
七。
外面一片寂靜。
六。
慌忙雜亂的嘀咕聲席卷了廣場。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