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砰!”
接連幾聲悶響令溫澄呆愣在地,面前幾個武侯竟紛紛捂着腦殼,龇牙咧嘴直喊疼。
“阿姐,這邊——”
溫澄循聲望去。
竟是他!花農家的小兒蹲在矮牆上,正朝她打手勢呢。
這一瞬給了溫澄逃跑的空隙,她拔足奔出。
長安市坊林立,令人眼花缭亂,幸而有那孩童帶路,跟着他七拐八拐,竟一氣兒跑出六七裡地。
“好了,他們追不到這裡。”孩童似乎對她惹上武侯的原因并不感興趣,自顧自把玩手裡的彈弓。
溫澄驚訝地發現,這孩子準頭很好,幾乎百發百中。
“多謝你搭救我。”溫澄蹲下來,很想摸出顆饴糖給他,卻是袋中空空。
“你幫我阿祖推車,我幫你逃跑,不用謝我。”
溫澄眨了眨眼,“那我還有一樁交易,你願意聽一聽麼?”
孩童手上動作一頓,朝她看過來。
“我幫你阿祖賣花,你們每日所得分我一成,如何?”
聞言,孩童用一種難以描述的眼神睨向溫澄,頗為嫌棄地說:“連老頭小孩的錢你都賺。”
“缺錢,寸步難行。”溫澄也沒有辦法,何況她幫老伯推車之後觀察過,春意盎然之季,賣花的營生極好,老伯的花材新鮮又少見,所賣也絕不會是賤價。
“那我和阿祖說一聲。”孩童十分老成地雙手負在身後,昂着腦袋:“叫我阿笤好了。”
“好,那就承阿笤的人情了。”
在集市賣花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更不用提種花、養花、護花的辛勞。
才跟着老伯幹了幾天活,溫澄便覺得累得有點起不來床,可是如今借宿在阿笤家裡,是人家的幫工,總不好賴床,翻滾了一圈,溫澄總算起身。
賣花的同時,溫澄還有點提心吊膽,不知賈大人會不會惱羞成怒,四處搜捕她?可是意圖不軌的人是他,她何錯之有?
“你咋了,老皺着眉頭。要是覺得售花無趣,到一邊兒玩去吧。”阿笤叼着一串糖人,對溫澄道。
這話聽着怎麼像是哄小孩的口吻?
溫澄失笑不已,遂趕緊打起精神招徕顧客,如今籌措盤纏回鄉才是要緊事。
–
這廂,杭湛連日被灌蒙汗藥,身子竟漸漸适應,提前醒了過來,聽周遭口音才發現已經快到江南。
“爹,娘,這是怎麼回事?小澄呢?”
杭湛拖着一身病軀,扶着馬車踉踉跄跄,心中的恐慌蔓延到臉上、身上,他竟不由發顫,“為何我昏了這麼久,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勿提溫氏。”杭父面無表情地說:“她得了急症,沒挺過來。”
“什麼?”杭湛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撲到他爹身前:“别開玩笑了,她好好的怎會得病?”
見父親不理自己,杭湛忙不疊轉向母親,“阿娘,小澄呢?她先行回家了?不可能啊,我還在這兒呢,她不可能抛下我先走。”
杭母欲言又止,嘴唇動了動,最終也隻是說:“你莫激動,當心牽扯傷口。”
“你們為什麼顧左右而言他?”杭湛氣不打一處來,掀開車簾就要往下跳。
“孽障!你要摔壞了讓娘怎麼辦!”杭母死死抱住兒子,又恨又疼地拍他。
“莫管他,讓他跳,最好把腿摔斷,哪兒都去不了,也省的我動家法了!”杭父震怒,“真是翅膀硬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寫什麼書信替人說話,自身都難保,還惦記着這人那人,你當你是什麼皇親國戚,可以減罰免罪不成?”
父母的态度實在可疑,杭湛一把推開他們,随手抓了一個仆從,“我問你,少夫人呢?她在哪兒?”
“這,這……”仆從被杭父狠狠剜一眼,低下頭不敢說了。
“好了湛兒,你聽阿娘說。”
杭母滿臉的疲憊讓杭湛心中一酸,他深知家中為了他的事耗費心神,雞犬不甯,父親母親一把年紀了還在奔波勞碌,實是他的不孝,杭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溫氏福薄,命喪長安。異鄉殒身,諸事不便,我與你爹爹隻好将她草草下葬,怕你太過傷心,才會瞞着你。”
杭母一邊說,一邊朝杭湛伸手,“乖,聽阿娘的,我們快些回長洲,也好給溫氏立一個衣冠冢,讓她得以安眠。”
“不可能,别诓我!”杭湛覺得頭腦混沌極了,但還沒有昏到這種地步,“你們既說小澄……”
他甚至都不敢提及那個字眼。
溫澄,他活生生的妻子啊,前幾日還依偎在一起的人,怎麼會突然沒了呢。
“回程,車夫,立刻回程!你們既說小澄沒了,那我作為她的夫婿,自然要為她收斂屍骨!”
不知不覺的,竟淌下熱淚。
杭湛六神無主,隻顧呢喃着:“成親時結過發、締過誓的,怎可能一人抛下另一人?小澄,小澄定然在等我!”
“唉……”杭母看在眼裡,掩面而泣,連連歎道:“冤孽,實在是冤孽啊……”
撒下一個謊,就要靠另一個謊來圓。謊稱溫氏身死實屬無奈,如今老兩口騎虎難下,對視一眼後,杭母眼睛一閉,直愣愣地撒手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