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沒見謝伍幾面,但知曉謝琅的人都是沉穩的性子,第一回瞧見謝伍這樣急躁,不大尋常。
待謝伍拐出院子看不到人影,柳清卿讓青橘将李嬷嬷叫來,低聲吩咐她,“您去探探怎麼回事。”
還沒說完,李嬷嬷懂了,默契按住小姐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小姐您放心。”
此時謝伍已如一道疾風回到前院,踏入書房後折身小心掩上門,走到香台前擰動關公抱在懷中的偃月刀,後方暗門應聲打開。
無論幾次,謝伍依舊無法适應。
額頭汗涔涔朝關二爺躬身讨饒。
誰能想到端方正直的大理寺卿書房裡有暗室?
而那暗室的開關居然是供奉在香台上的關公懷裡?還好是偃月刀,若是機關放置在關二爺的眼裡,他謝伍不得次次戳關公的眼?那二爺不得去他夢裡用偃月刀生剮了他的皮!
謝伍趕緊肅臉,生怕被不省油的他家大人瞧出什麼真送他心裡這一出。
大人又不是做不出這種事,當初他求爺爺告奶奶才止了大人的念想。大人美其名曰—别人想不到。
是呢!戳關二爺的眼睛,誰人敢想啊!
暗室門開,就聽陣陣水聲。謝伍快步進去,就見大人已睜開眼,懶散靠在浴桶邊上,微微沾濕的長發貼在玉面上,“東西送去了?”
謝伍忙應:“送去了。”
謝琅又問:“夫人說什麼了?有沒有不高興?問沒問我昨日行蹤?”
一連幾個問題砸得謝伍一愣,不解後低聲道:“夫人最是大度溫婉,怎會不高興?也沒問什麼,倒是夫人身邊的嬷嬷臉色不大好看。”
謝琅聽聞此言不可置否地笑笑,謝伍瞧見悚然一驚,忙低眸裝沒看見。每回大人露出這種神情,準沒好事。上回見到大人這樣笑的翌日,大人與夫人懸了幾年的婚事突然就定下了。
謝琅不知謝伍心中所想,從冷水中起身,通風窗灑進隐約微光照出他身上熱意蒸騰,仿若在鼓脹的肌肉上灑上一層金箔。在他收斂笑意後,鳳眸生威,流轉着捉摸不透的光。
長臂一攬着上放置一旁的月白色錦袍,紮上柳清卿送予他的暗紋腰帶,又系上她親手置辦的玉佩香囊,就這樣将一身與面貌不合的遒勁肌肉藏了起來,又搖身一變成了冷然嚴謹的大理寺卿。
謝伍在一旁瞧着,即使從小到大跟在少爺身旁,少爺這變臉的功夫依舊讓他心驚。誰能想到在外頭……
“咳。”
謝伍聞聲立刻擡頭,瞧見大人虛握拳頭掩在唇前有低聲咳嗽兩聲,緊随大人出了暗室後光線明亮才發現大人面色蒼白。
謝伍焦急不已:“大人!您可是着涼了?”
謝琅:“你家大人我又不是鐵打的,泡一晚冰水合該着涼。”
謝伍急道:“我遣人叫府醫過來!”
謝琅擺手:“煮碗姜湯就可,跟了我這麼久怎麼還草木皆兵?”
謝伍心焦,奈何謝琅不當回事,隻好先去讓人煮了姜湯。
等看着大人将整晚姜湯一飲而盡後臉上終于有點血色才忍不住咬牙恨道:“昨兒個真是湖廣總督下的黑手?知您在查他還敢給您用藥,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手段陰毒下作!”
當面打臉,膽大包天!
謝琅擡手制住謝伍的絮叨,直揉耳朵,“你吵得我耳朵疼。”
觑他一眼,低聲自語,“外人都說你性子像我,都怎麼瞧的?”
眼睛都不好使罷?
謝伍聽清後一張黑臉憋的通紅,想說大人您也不是人前那樣克己恭謹啊!
但一想大人的手段,又生生咽了回去。
等閑不敢惹他。
謝琅又吩咐謝伍一些事,收拾好準備出府時,謝琅突然想起來,摸摸鼻尖低聲囑咐謝伍,“昨日的事遮掩好,莫讓夫人知曉。”
謝伍懂,剛成婚就去花樓還被人下藥差點得手,就算事出有因說出去也有損大人威嚴。
謝伍剛應完,書房門被急促敲響,門外人壓低嗓音通風報信。
“大人,夫人在來的路上,馬上快到了。”
謝琅眯了眯眼,謝伍立刻繞到後面推開窗。後院竹香漫了進來,驅散水汽。
謝琅食指輕叩兩下紫檀木桌,成婚一月都安安靜靜未見尋他,今兒怎麼匆匆來了?
正想着,腳步聲已近門口,謝琅看謝伍一眼,謝伍立刻快步過去将書房門打開。
沒想到夫人腳程還挺快,開門就與柳清卿打個照面,謝伍忙恭敬問好,不着痕迹打量一番,腹诽夫人怎突然來?卻見夫人面色如常,不由暗暗訝異一瞬。
柳清卿不知謝伍所想,她此番想法倒是簡單得很。
成親那晚不知為何她困得厲害居然沒等到謝琅掀蓋頭就沉沉睡去,等醒過來已是隔天,府上人說謝攝政王急召謝琅,謝琅行囊未收就匆匆出京,連敬茶、回門都是她自己。
正事也就罷了,可新婚夫婿一直不見可不行,李嬷嬷不說她也知道外頭傳得肯定不好聽,既然嫁了過來,她就得想辦法在侯府立住,将夫婿攏住。
來之前她在房裡悄悄上妝又走了兩遭給自己鼓勁。
這還是他倆成親後青天白日頭一回碰面,柳清卿面皮熱着發緊,暗暗攥緊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