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沒說,又好似什麼都說了。
又陪老夫人叙了會話,老夫人疲乏回去歇一覺,柳清卿獨自坐了片刻便也起身回了院子。随着謝琅離府久,她反倒越來越能在府中待住,總想着說不準下一刻他就回府了。
昨夜睡得不好,回房後柳清卿也準備小憩片刻,剛躺下一會兒就聽到一陣不尋常的腳步聲,心口一跳,忙披上外裳起身快步往外走,剛推開門,謝六如鬼魅般現身,隻說了句大人回來了,我去尋醫,便又消失不見。
尋醫?
怎要尋醫?
一念之間就見渾身狼狽的謝伍與她眼生的小厮擡着謝琅進了院子,不過草草看了一眼,柳清卿就捂住唇瓣生生咬住叫聲,揚聲招呼李嬷嬷和趙盼生準備熱水,自己則快步回房,與青橘一道将拔步床上多鋪的錦被全搬了下來,又鋪上洗淨的新棉單。
剛做好這事,謝琅就已進了屋,柳清卿拽着發楞的青橘讓開給謝伍他們挪地方。謝伍他們将謝琅小心放下後,轉身噗通一下就朝柳清卿跪下,“夫人,此次我們沒護好大人!”
柳清卿忙看向謝琅,他滿臉髒污,嘴唇蒼白裂開,早已看不清半點俊美模樣,身上衣服也被割得褴褛,露出來的肉綻開着,被水早已泡得發白。
往常看向她的那雙溫和的眼眸此時正緊閉着,英挺的眉心也緊擰成結,看着非常痛苦。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快去請大夫!”
柳清卿慌亂地來回踱步,上前小心覆住他的手,如冬日裡放到外頭的銅鼎一樣冰涼。
“大人身旁沒甚救命藥嗎?快先拿來頂上片刻!”
謝伍咬牙看向夫人,在夫人看過來時又忙低頭,啞聲道:“之前攝政王贈過大人一枚救命藥丸,上次大人給了夫人。”
聽聞此言,柳清卿腦子都要炸了,隻低聲不解重複,“給了我?”
謝伍點頭。
柳清卿追問:“何時給了我?”
謝伍卻不再言語,又朝謝琅的方向用力叩首後起身快步往外,“夫人,我去瞧瞧大夫到了哪。”
正此時李嬷嬷已煮好一鍋熱水,柳清卿顧不得咀嚼謝伍那話,她得先緊着謝琅的傷勢。謝琅的性子怕是不想讓人瞧見自己這副模樣,便沒讓她們進來,命她們将熱水放到門口,自己去打濕帕子,先将他皮好肉好的地方擦淨,淺傷的地方粗粗帶過。饒是她不懂醫,也知道這濕泥巴裹在傷處是不好的。
渾身繃着,輕緩擦拭時想起謝伍的話。
柳清卿不傻,加之她與謝琅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仔細想過一遍後便找出了蛛絲馬迹,許是回柳府那日中了小應氏的招後的事,那日的事她并未記全。
“你傻不傻”,
柳清卿忙用袖口拭過眼睛,嗓音顫抖,“她還能要我命不成,哪用得上搶你的救命藥。”
這個傻子。
他們也沒什麼感情,就将自己保命藥拿出來。
百般滋味彙聚心頭,令柳清卿根本不敢看他的臉,生怕仔細看一眼就哭出來。
他們成婚不久,彼此剛融洽。原本她覺着謝琅就是她的天,可以讓她在這亂世中苟且偷生,雖是之前他的承諾她半分沒信,可剛沒幾天,不僅發現天要塌了,還發現人家早早予了真心。
而她是個冷血冷情、狼心狗肺的壞東西。
忽然間,她想到曾經李嬷嬷提過,母親離世前偷偷給她藏了幾顆藥丸,除去尋常頭疼腦熱的,有一枚說是隻有到生死關頭才能吃。
手一松,帕子落到盆中。柳清卿将眨眼間掉落的淚珠擦掉。
忙去箱籠中翻找,急得額頭上都覆上了一層薄汗,不停翻找的手抖個不停,心懸着,像有人将手穿過她喉嚨捏住了心髒一般,她緊着吞咽口水,還覺得哽噎。
“太好了,太好了。”
終于在一個不起眼都開了線的荷包中尋到了那枚褐色藥丸,雙手緊緊将荷包捂到胸口,低聲哭了出來。
正此時大夫也終于趕了過來,叩門聲響起。
柳清卿快步過去将門打開,迎大夫進來。草草打量一眼,這老大夫鶴發童顔,臉上卻有從醫者的慈悲與焦急,想來不是尋常醫者,許是謝六去攝政王府請的。
柳清卿懸着的心放下半分。
她不懂,自然退到後頭,眼看着謝伍他們圍在床邊,手中緊緊攥着那荷包。
老者仔細瞧過,不禁搖頭,“謝大人這是血流過多,傷了元氣,這還是小事,多養幾個月便好。但這傷處泡了髒水,許是要發熱,若是熬不過去,怕是不好。”
說罷不忍歎氣,“你們怕是要做好準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