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等人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時候,王本财和肖平的關系這麼親近了?在文峰村,哪個少年能被王本财稱為賢侄呢?哪怕是族長的孫子肖辯,王本财也是直呼其名。
文峰村的人家,幾乎全部都姓肖。唯一的外姓,就是王本财。
王本财原名王本材。初來文峰村的時候,還隻是個瘦弱的少年。他的父親是個做小本生意的商人,雖然家境稍稍富裕,但也吃夠了沒讀書的苦頭。因為不認識字,他的父親曾連續被兩個賬房騙過,損失慘重。作為商人,排四民之末,連穿綢子的資格都沒有,總是被人瞧不起。在文峰村,他們家又是外來戶,也經常被村民欺負。
因此,王本材的父親就特别期望王本材能夠考個功名出來。隻是,王本材壓根就不是讀書那塊料。不僅把教書先生氣跑了,還把他爹氣死了。
王本材是獨子,母親早逝。父親去世後,他便成了一家之主,可以為所欲為。
不到幾年的時間裡,他就把家裡的積蓄揮霍一空。
就當大家以為王本材會破罐子破摔,最終把房産和田産全部敗光的時候,不知是什麼原因,他幡然醒悟。他把自己的名字改為王本财,并且宣稱将痛改前非。
村人的反應無疑隻是三個字:“鬼才信”。
沒想到,王本财不僅戒掉了好吃懶做等惡習,而且開始認真做生意。憑借着聰慧的腦子,他很快就把揮霍的家産全部賺回來了。随後,他不僅在村子裡置辦了許多田産,成了村裡最大的财主,還給自己捐了一個監生,可以光明正大穿上綢衫了。
漸漸地,王本财在縣裡甚至府裡都建立了關系網。多次有人發現,他和縣太爺的親信李師爺在酒樓喝酒。
自然,在他重新做人、奮發向上的過程中,難免有許多被人诟病的地方。另外,王本财雖然是文峰村人,但因為是外來戶,和村民并沒有多少交情,也不是樂善好施之人。因此,村民很多嫉妒的情緒也會朝這個方向宣洩。久而久之,這個村裡最大的财主成了欺男霸女的典型。可是王本财并不在意别人怎麼看他。
還有一點很奇怪的是,王本财雖然富了,但依然生活在文峰村,并沒有搬到府城或縣城,縱然他在府城和縣城都購置了大宅子。他也沒有娶妻,甚至連侍妾、丫鬟都沒有,家中全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伺候着。于是,又有很多流言蜚語說王本财有斷袖分桃之癖。
友好地緻意之後,迎來了大伯、二伯不善且不解的小眼神,王本财不由解釋了一句:“我與尋川兄當年曾在社學同窗,相處十分友善,彼此兄弟相稱。因此,稱呼尋川兄之子一聲賢侄,也是應有之義。”
說着,王本财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尋川是肖山的字,是讀書人之間的稱呼,大伯和二伯懂,大伯母和二伯母也略微地懂。他們不懂的是,王本财和肖山少年時确實曾在同一社學讀書。不過,肖山是先生眼中的好學生,王本财則是徹徹底底的搗蛋蟲,二人的相處并不友善。各自成婚後,二人還曾因為一件小事發生了一些龌龊,争吵一番後,鬧得不歡而散。當時,二人一個是秀才,一個是大财主,這場争吵鬧得全村皆知。若非當時肖平已經出生,肖山與妻子也算琴瑟和諧,二人的争吵可能就會被演繹成因愛生恨的市井故事。
王本财沒有在意大伯等人詫異的小眼神,反而動情道:“哎,尋川兄是個好人啊!當年,我衣食無着時,他曾多次接濟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惜天妒英才!如今,尋川兄蹤迹全無。本财每每想起,不由心痛。”
王本财說着,竟然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随即對肖平道:“賢侄,令尊于我有大恩。賢侄以後有什麼事情,直管告訴世叔,世叔一定鼎力支持!”
肖平咧嘴一笑,道:“世叔,租田的事情宜早不宜遲,不如我們今天就把字據立了吧!”
王本财看了看肖平住的小房屋,點了點頭,道:“賢侄的生活确實清苦了點。如果賢侄不介意,幹脆将那二十畝田高價賣給我好了。那樣,進項可比租田要多得多!”
大伯和二伯一聽,不待肖平答複,便異口同聲地喊道:“萬萬不能!”
肖平張開口,剛要表示自己可以考慮,誰想到大伯母往地上一滾,發出殺豬般的哀嚎:“三弟啊!你不在了,有人欺負我們肖家欺負到門上來了!你那個不肖子竟然要賣田啊!三弟妹啊,你快回來吧!快來教訓教訓你生的敗家子吧!”
二伯母大概也被大伯母感染了,想要抽泣兩聲助一助聲勢,偏偏哭不出來,隻能以袖子掩着臉哼唧。
伴随着大伯母過年期間才可能出現的聲響,路過的村民都圍攏了過來。
大伯母看到圍觀的人多了,嚎得更來勁了:“這日子沒法過了!劣紳讓豪奴逼迫我們賤價賣田啊!老天爺啊!你怎麼就這麼不開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