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但并不是日常那種悠哉快活的平靜,更像是台風過境前的壓抑與沉悶。
雲景坐在自己的汽修店裡,手指輕點桌面,久違地有些煩躁不安。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
“哥哥,你怎麼了?”雲歸走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雲景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他向來心大,自我調節情緒能力很強,加上每次面對雲歸時,都能接收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安心感,所以剛才那股突如其來的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
“哥哥,你是在為那些人沒有聯系你而苦惱嗎?”雲歸坐到雲景身邊,小孩子外型的他腿不夠長,坐在沙發上的姿勢雖然闆闆正正,但小短腿懸在空中,配合他認真嚴肅的神情,看起來有種小孩子裝大人的故作成熟。
雲景被他可愛到了,揉了揉他圓圓的腦袋。自從上次和這個看起來是小孩子的小機器人交心後,雲景也願意更坦誠地和對方講出自己的一些想法,雖然不一定能解決,但交流本身就是幫助對方思考人類行為模式的一個很好的途徑。
“你說得沒錯,雖然他們借着汾酒女士給我列出一個需求清單,我也都按照要求做出了他們要的東西,但自那之後過去一周了,什麼都沒發生。而且諸伏也很久沒回來了……我大概能猜到,他和降谷在做的事情和汾給我說的有一些聯系,但從上次汾給我透露出的一些訊息看來,和那個組織接觸甚至對抗一定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說着說着,雲景又有些擔心了。如果事情隻涉及到自己,那他信奉華國人一直以來“生死由命成敗在天”的樸素價值觀,可一旦牽扯到重要的人,還是難免有些心煩意亂。他沒有說出口的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時候諸伏景光因為有任務而借口出差離開米花町,他晚上常常會做夢,夢到的碎片零零散散,有臉上帶着遺憾笑容的萩原研二,有不知為何穿着一身黑西裝、依舊戴着墨鏡潇灑轉身的松田陣平,有夜路上路燈下一臉疲累的伊達航,有站在天台上舉着手機打電話、臉上卻帶着淚痕的諸伏景光……
每個人的命運與人生軌迹都各有天意,但如今熱熱鬧鬧又簡簡單單的幸福顯得這些破碎的夢境更加可怖,讓雲景很難去想象當不幸的事情真的降臨在好友們身上會是什麼樣。
雲歸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雲景,點點頭,繃着小臉,看起來嚴肅又可靠,“我明白的,人類的感情,尤其是哥哥你,複雜卻也好懂。你想讓美好的改變發生,又怕糟糕的變故。想要抓住眼前的一切,但又不得不接受人類社會和自然規律的共同安排。”
雲景聽着雲歸的話,有些欣慰對方思考的成長——和之前更加理性、會給出具體解決方法的回複不同,如今的雲歸小朋友,說話時似乎帶了一點人類思考的餘韻。雖然“思考跟人類一樣”對于智能思考的機械生命不一定是件好事,但雲景始終認為,人類最值得稱頌并傳承的就是豐沛且無用的情感。
不過雲歸畢竟還是務實且可靠的,馬上他就繼續告知雲景:
“哥哥,你不用擔心。世界上所有事物發展瞬息萬變,牽一發而動全身,但不管是怎樣變化,因為你……還有一些人和事的加入,一切都重新洗牌。不管怎麼樣,最後走到的結果都不會太壞。”
長而卷翹的眼睫輕垂,雲景斂去眼中擔憂。
幾年前初見時雲歸擡頭看向自己時沉靜的目光與此時重疊,他已經真正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自己的到來,給這個世界注入了好的改變。這種改變未必全部和【汽修之王】系統與自己研究出的技術發明有關,但随着他們帶來的變動,人和事都跟着改變了,原本陰郁的人發現了新的可能變得開朗,原本必敗的結局因為多走了兩步路找到了新的岔路口而重新改變朝向……
輕輕扇動蝴蝶翅膀,萬米外的大西洋也會挂起飓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