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寶林莫不是忘了,初入宮在皇上和賢妃娘娘面前回話時,我便說過年少貪玩學藝不精,除了會寫幾筆字再沒别的能拿出手的了。”
這話明面是在怼孔映歡,暗裡也在提醒賢妃,她是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的,萬沒有再逼着她獻藝的道理。
餘光掃到汪芷柔依舊滿臉惶恐,便起了心思替她也補上一句,“汪才人也是,除了女工一概不行,遠不如你這般多才多藝。日後若有機會,咱們再請教請教。”
流螢所言确實如當日觐見時所說一般,賢妃記得,自也不會為難。隻是心裡悄悄往流螢的名字加了兩筆,聰明、張揚,就是不知能笑到幾時。
旋即開口打個圓場,此事便也算過去了,宴席很快恢複盈盈笑語,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就連孔映歡獻唱的那一曲,也再沒人記得是什麼調子。
“方才多謝你了,我……”
“無妨,我隻是看不慣她那小人得志的樣子,再者,我也不想你欠人情。”
流螢指的當然是汪芷柔給她的那盒蘆荟膏,雖然沒用上,但總歸一片好心。便漫不經心地打斷了汪芷柔的話。
她從不跟别人訴苦,自然也不喜歡聽别人抱怨。而且她并不好奇汪芷柔在恐懼什麼,反而是今晚順着她設套的葉知秋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就像此刻,流螢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側方有一道不算灼熱、卻很緊盯的視線正在暗處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她。她不敢草率擡眼,萬一恰好對上那人視線,反倒容易打自己個措手不及。
還是先靜觀其變的好。矯捷如豹,捕食也隻撲咬一次。
遂低下頭,繼續佯裝把玩手中的白玉酒盞,忽聽一個尖細高亢的太監嗓音響起,“皇上駕到!”在場衆人立即起身下跪,恭迎聖安。
宴席都快結束了,聞尋卻來了?
“皇帝哥哥!”皇後率先起身,笑嘻嘻撲到聞尋懷裡,一副貫跟自家兄長撒嬌的親昵模樣,“還以為你不來了,我們都要回去了呢。”
聞尋半推半就,“不早了,你确實該回去睡覺了。”熟練摘下挂在身上的兩隻小胳膊,獨自坐到給他預留好的正座上。
在場無一人不開心聞尋的到來,連最矜持端方的賢妃也親自上手給他布菜,但被他擡手叫停。隻留下一壺玉露酒,着宮人倒酒,兀自喝了兩杯。
“今日怎麼如此安生?”
許是下方女人們望過來的眼神太多太雜,惹得聞尋很是不耐煩,便開了口想轉移她們的注意。記憶裡,每到這種場合,總不乏花孔雀似的人唱唱跳跳,等着他挑選投喂。
“是皇帝哥哥來晚了,她們早都表演完了。”不知皇後是否真的看不懂聞尋對她的疏離,依舊露着小虎牙跟他搭話。
“可有什麼好看的?”
“沒有。嘻嘻,但有兩個啥也不會的。”
聲音不大,但耐不住大殿安靜。
二人無遮無攔的對話輕飄飄就鑽進了衆人耳朵,引得大家輕掩帕子朝流螢方向笑看過去,那不言而喻的嘲諷即使隻從眼睛裡也跑出得很快。
汪芷柔聞言更是坐立難安,小臉臊得能滴出血來。偷偷看流螢卻仍是氣定神閑,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般,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緊抿着唇将頭埋得更深,祈禱皇後不要再說下去。
但事與願違,有人偏不肯放過這個讓他們難堪的機會。
“皇後娘娘說得不盡然,賀姐姐能寫字、汪姐姐會女工,并非沒有一技之長。”
孔映歡自是最想出這口惡氣的人。
三人同時進宮,論樣貌她比不過流螢,論家世也趕不上汪芷柔,處處低人一等的不甘讓她一直記在心裡。今日自己方略勝一籌,卻沒讨到丁點好處,怎能允許他們笑着離開。
但聞尋仿佛沒聽到一般,甚至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隻留孔映歡一人吃癟站在原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變成衆人嘲笑的下一個對象。
她們在宮裡時間長,都清楚聞尋陰晴不定、不愛理人的性子,根本不會冒然搭話。
大殿一時間陷入沉寂,孔映歡此刻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踟蹰着要不要主動請罪,又怕聞尋依舊視她若無物。
好在聞尋并未真的動怒,獨獨飲下一盞,漠然開言,“那就散了吧。”
順勢起身,不着痕迹往流螢的方向睨了過去。見她一副事不關己、毫不在意的樣子,由不得暗自嗤笑,确認了心中所想。
那股來時就在心裡積下的怒火自是更盛。陰恻恻的目光略過席間衆人直沖流螢而去,仿佛已經迫不及待要親自動手懲治她。
“賀才人,你跟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