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個宮女昨日不是跟着葉修媛過來的,而是領了兩個小太監,一人手裡捧一盆花,從對面甬道經過。是以奴婢方才沒說,就是怕認錯了。但她一直側頭往您那邊瞄,那眼神比我當初想看明白她發髻是怎麼梳的還認真。”
葉修媛确實可疑。
連寶珠都能關注到“隔了老遠”這一點,可見必有貓膩。但她那日說的話卻字字在關鍵,就差直接說到流螢心裡去……
忽而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葉修媛并非沒腦子挑刺兒,也并非剛好無意插柳,而是心領神會,想幫自己?!
“他們抱的什麼花?”
見流螢語氣突然變急,寶珠也意識到此事的重要,忙閉上眼睛使勁回憶,終于在搖了兩遍腦袋之後,笃定脫口道,“是桂花!三盆全是黃色的桂花!”
對上了!就是她!
緊繃在流螢胸中那口氣兒終于重重呼了出來,面色也肉眼可見地舒展開。
寶珠二人雖不明所以,但都清楚看到一抹難以抑制的喜悅,實實在在爬上了流螢的臉頰,遠比之前内侍監來傳皇上召她侍寝時興奮得多。
八月末了,有秋黃月桂了。
王爺早前安插進來的那個人,一定是葉修媛。葉知秋,知秋……呵呵,竟也是個最愛自己的自私鬼嗎?
流螢讓寶珠二人觀察衆人的表情,本是想找找潛在盟友。葉知秋完全是個意外收獲。
流螢雖隻十六歲,但當中有六年在積元寺度過。無論是一衆比丘尼,還是往來香客,在各色人堆裡混久了,流螢對如何揣摩人心早已有了自己的見地。
這使她更能看得遠、看得清,就像當初萬裡挑一才選中了王爺,這次的助力也必定得精挑細選。
流螢認為沒有過多心思的人,看見“一夜寵妃”當衆受辱,隻會産生嘲笑或同情這兩種最基本的心理。而心眼子多的人則會多出一種心理,那就是好奇。
想在後宮裡好好生存不是件易事,但這類人除外。他們總能摸索出最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然後在這條道上一點點接近最想要的目标。
是以,任何可能影響到他們計劃的風吹草動,都會引起警覺和注意。就比如半路殺出來的流螢。他們一定想知道她在巨大壓力下能有什麼彈性,到底是昙花一現,還是會變成未來的勁敵?
這種未雨綢缪是本能、是天性,更是成功的必要條件。流螢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傻子身上。
“方才說的這幾個人,你們平日聽了見了,可以多些留意。是不是壞人不好說,防備着點總沒錯。”
流螢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寶珠和小金子具體的計劃,一是怕隔牆有耳,春桃還清醒地在外面待着呢。二是身體裡那顆常懷戒備的心,還不允許她現在就跟二人推心置腹。
流螢信奉事上見真章,她等得起、且必須要等。
這就是相信和信任的區别。
同理也适用于賀九儀和汪芷柔。一個細心看診,細到讓流螢覺得之前那塊翠玉扳指實在是給少了。一個真心探望,真到願意不在乎矜貴架子親自上手給她塗驅寒藥膏。
在目擊人性好意的那一刻,流螢隻想一個問題。他們圖的,究竟是不是自己能給得起的?
然而探尋這個問題答案的心思,卻在八月的最後一天戛然而止。
一個新人的出現,打破了宮中很多先例。
比如不在遴選時間段仍獲封美人位份進宮,比如聞尋都親到寶華樓看望凝婕妤了,最後仍回了甘泉殿傳她侍寝,一傳就是三天。
無論哪一個,都遠比流螢這些日子掀起的風浪大得多。隻因此人是太後欽點進宮的,與流螢這種沒有靠山勢力的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如今的後宮本就是阮家人的天下,鳳位權力都在握,其他人勉強能争的唯有恩寵子嗣。
可這位江美人偏偏生得跟最得寵的凝婕妤幾乎一個模子刻出,是以,說她是懸在整個後宮頂上的那把劍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