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本聽起來像是講花草的,實際上卻是辨認各種野生草藥、有毒花卉的醫藥典籍。
小太監對流螢的坦率感到新奇,難道她真如傳聞中那樣,隻是個花瓶美人?
其實對于這個傳聞,流螢自己也是有所耳聞。
因她每日都叫寶珠送二十頁畫紙到安儀殿,聞尋收到就打開,草草翻兩頁又嫌棄扔到一旁,一點不避人。久而久之,安儀殿中伺候的奴才們便開始傳流螢想讨聞尋開心,奈何畫工始終不入流,幸而那張臉萬分美貌,才讓聞尋大度不計,依舊寵她多過别人。
傳舌的這些奴才,自然不知道一切皆是聞尋的要求,而流螢聽了,也沒覺得花瓶美人這個稱号有什麼不好。反正早在賢妃宴席上,皇後就用“沒才沒藝”給她定過性了。
留一些缺陷在旁人眼中,總好過完璧無瑕。
既然流螢已明确說出需求,小太監自沒有不服從的道理,旋即便要進屋先簡單規整一下再帶他們往另一方向去。
忽而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端莊穩重的女聲,“賀才人倒是有雅興,臨摹藥材圖譜?好想法。”
聞言回頭,居然是貴妃宋靈書!
“本宮今日也是來找幾本醫書,随本宮來吧。”
宋靈書披着狐皮鬥篷,站在連廊上沒有動。
鬥篷下露出一身金雲織錦的宮裝,端莊内斂,就連顔色也是最合時節的品月藍,帶一些灰蒙蒙的調子,正像是披上了一層深冬裡的肅穆,更襯她身上那股韬光養晦的勁兒,直比賢妃還深藏不露。
小太監笑迎迎給宋靈書行了禮,而後便識趣退下,作請手勢示意流螢二人跟上即可。
進了文館,宋靈書輕車熟路給流螢指了倒數第三行的架子,說那裡就有她想要的草本經。而後便自顧自去軟椅上坐着,像是隻等婢女給她拿書。
流螢道了謝繞過去,透過一層層的縫隙悄悄觀察,宋靈書的婢女幾乎是一走到架子前就拿到了她想要的書,熟悉程度不亞于在藏經閣做事的人。
他們經常來嗎?
再看接過書的宋靈書,也并不是從目錄開始查閱,而是行雲流水就翻到要看的那頁,然後細細品讀起來。
卷起來的書頁過半,顯然已經看了許久。
宋靈書通醫理嗎?還是也像自己一樣,有目的的喜歡?
流螢不确定,但她知道無論哪一種情況,宋靈書都該避着點兒人才是。
因為沒人願意漏真本事給别人看,尤其是在這堪比虎穴龍潭的皇城宮中,琴棋書畫那些也便罷了,除了自己美,很難害到人。
但像懂醫理這檔子事兒,可就太危險了,無事時說你會養生,一旦出了事簡直百口莫辯。流螢今日不也是兜了一個大圈子才敢步入正題的嗎,宋靈書怎就如此不避諱?
流螢越想不通,就越是偷瞄着宋靈書不肯放。見她略低着頭,眼簾低垂,隻剩一雙黛眉傳遞情緒。
她的眉毛不是嫔妃間常見的細彎柳葉眉,而是眉峰飽滿、毛流自然的遠山眉,娴雅不失英氣,卻又不像賢妃故意挑高的吊梢眉那樣過于淩厲,倒與她端莊内斂的氣質相得益彰。
不知怎地,流螢腦海裡突然冒出宋靈書鳳冠霞帔的樣子,比阮箫筠可是适配了不知多少倍……
“賀才人沒有找到滿意的?”
見宋靈書并沒擡頭,隻翻了一頁問她。知道可能是自己的目光太過灼灼,叫她有所感知了。
幹脆大方走過去請教宋靈書,什麼樣的書會有不太常見的草藥圖譜。
“要都是像什麼人參地黃、藿香桑葉那些,嫔妾還不如直接去太醫署抓一把回來照着描呢。皇上曾說嫔妾之所以畫得難看,就是缺乏想象力。如果能把沒見過的東西,隻看文字就畫得八九不離十,那便離出師不遠了。”
宋靈書聞言嘴角噙笑,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擡頭坐正,絲毫不接她的後半句,隻針對頭半句,緩聲對流螢說道,“若想對奇花異草入門,這兩本更适合。”
說罷,便将她正在翻看的《水生記》,和手旁另一本《花枝百草》遞到流螢面前。那成竹在胸、不出所料的神情,莫名看得流螢有些發毛。
她在看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真有那麼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