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熱度足以将人烤融化,讓人熱到幹不動任何事情。
每天正午時候,三三兩兩的人聚在大樹下乘涼,手裡捧着剛從水井裡撈出來的西瓜,一邊啃一邊扯大話,想午睡的人啃完西瓜就回去了,愛唠嗑的人就又開一個瓜,撿着各種話題講,聚在一起哄笑聲不斷。
淡紅的汁水溜過指縫滴向地面,黏膩、但很夏天。黎水提着媽媽給縫的布袋,裡邊是洗幹淨的空飯盒。
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太熱了,學生們像沙丁魚一樣擠在教室裡,兩台老舊的風扇吹不起來一點風,無論是什麼,都看着沒有生機,校長索性讓大家都去自習回家,家裡還涼快些。
樹底下閑話的大人看見黎水,像往常一樣拿話鬧他,雖然沒有惡意,但對性格不太外向的黎水來說有些難捱。
“诶!黎水來吃西瓜啊!”
“黎水今天是不是又拿了第一啊!你們老黎家怕是真要出大學生咯,到時可得請我們全村人說話”
“那不是,都叫我家那破娃子多跟黎水玩,就是不聽,現在好了隻能去學修車咯,多辛苦!”
“修車不好嘛,早點掙錢就早點娶媳婦,你就早點做奶奶啊!”
“阿水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啊!早點定下來,到時候你去上大學還能跟着去照顧你咧!”
大家說到這裡大笑起來,在這裡無論是不是自家兒輩、孫輩,大家都喜歡說這些無關緊要的閑話,重複地說、重複地笑,這是他們生活中為數不多的樂趣。
黎水看着瓜說了句謝謝姨,并不想接還在往下淌水的西瓜,他喜歡一個瓜對半切開,用勺子挖着吃。村裡的人都笑他窮講究,可他就是喜歡這麼吃,這樣他一次能吃很多,還不會弄得到處都黏糊糊的。
“诶,阿水你來下嘛,幫嬸個忙。”
這句話解救了黎水,他抓緊布包,想對大家說些什麼,村裡人早知道他的性格,紛紛擺手喊他快去吧,黎水這才邁開腿跟上胖嬸。
胖嬸在村子裡開了一個小賣店,一間幾平米的屋子塞滿了各種貨物,胖嬸的老公瘦子叔用幾塊木闆隔出了一個小閣樓放貨,閣樓搭很結實,瘦子叔站上去蹦跶了好幾下,确認胖嬸能上來後才滿意,誰知差就差在那木梯上,胖嬸爬了一半就斷開了,瘦子叔舍不得扔這梯子,隻好拿斷掉的上半截給下半截做了個底。
黎水放下布包,熟練地爬上那半截梯子,依照胖嬸說的将一箱鹽扛了下來,胖嬸在下邊扶着梯子,嘴巴不停,“诶喲真是謝謝你咯,你叔不在,這高高的我又夠不到,阿水喲,真是乖巧又能幹,以後不知道便宜哪個咯。”
黎水沒搭話,将鹽放到地上,笑了笑,“嬸我先回去了。”
胖嬸彎下腰,胖手在箱子旁邊摳了摳才找到膠帶頭,“去吧去吧,我就不送了,我補下鹽。”
黎水拿起放在桌上的布包,正要回家呢,忽然聽到一陣鋼琴曲,不是四大名著的聲音,也不是肥皂劇的聲音,一下就将黎水的好奇心勾了起來,循聲望去。
隻見電視機裡放的是一部電影,下面有一行小字,寫的是獲得了某國際電影節的最佳影片,黎水忽然想看一看這部最佳影片。
電影裡是黎水從沒見過的高樓大廈,裡邊的雪茄、金融大廈、富士山、高爾夫…被黎水記在了心裡,打算以後去看一看,是不是像電影裡的那樣。
劇情很緊湊,跌宕起伏,兩個主角從零開始打拼,最終站在了大廈的頂層,兩人看着明亮的夜景訴說着情意,輕輕吻在了一起…
啪——
電視被胖嬸關掉了,黎水猛地被驚醒,汗早就浸濕了衣衫。
胖嬸将遙控器扔到一邊,“诶喲,這是什麼電視哦,兩個大男人還親在一起,真是教壞小孩子,阿水快回家去,看你熱得。”
黎水嗯了一聲就走了,路上遇到人他就笑着回應,禮貌是做足了,話卻一點沒聽進去。
回到家黎水将飯盆放到廚房,一不留神踢到了泡着衣服的木盆,黏的皂水和膩的汗水讓黎水覺得很不适。
在午睡黎媽聽到聲音,從房間走出來扯過一邊的毛巾拍到黎水身上,“注意看點腳下啊,踢傷了怎麼辦。”
幹了的毛巾有點硬,拍得黎水覺得有些疼,“媽媽,我洗個澡。”
黎媽又拍了兩下,“洗去吧,别貪涼,要洗溫水哈。”說完黎媽将毛巾往黎水身上一搭,打了個哈欠回屋繼續睡了。
黎水進屋拿了短袖和大褲衩子,這是黎爸淘汰下來的,上面破了個洞還開線了,不好補穿出去也不體面,黎媽見布料還算軟和,該遮住的地方也沒短缺,就幹脆留下來給黎水當睡衣穿。
黎媽覺得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穿舊衣服正合适,不用買新的,省得以後長個子了穿不了。
黎水聽話地用溫水沖了沖,又打了遍肥皂,才帶着一身水汽坐在了堂屋裡,等着身上幹些了好睡覺。
風扇咯吱咯吱響,黎水呆坐着,腦海裡不再是今天做的錯題,而是那部電影,那兩個親在一起的男人…
這一整天,黎水什麼都沒做成,因為那個畫面總在他腦子裡散不去。晚上睡覺時,黎水夢見自己和一個男人聊得很開心,雖然沒什麼特别的舉動,但黎水總覺得他跟這個男人的關系,不像他和大銅。
你要問大銅是誰?大銅是黎水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兼高中同桌,每天上課睡覺、下課抄作業,目标上個大專學門技術,好賺錢娶媳婦。
“喂!作業!作業呢黎水!”大銅猛地搖了黎水一把,趁黎水起身的空檔,猛地抽走他壓在胳膊下的作業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