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水苦着臉,眼睛一閉歎了口氣,将嘴裡的牙膏沫沖幹淨,慢悠悠走去開門。
一打開門大銅就把保溫桶往黎水懷裡一塞,“那麼久不見,來找你還不開門,真不夠意思,虧我還給你帶了小馄饨。”
黎水抱着桶,含糊道,“我剛起,剛起。”
大銅熟練地往廳堂走,“我也沒吃呢,你快拿碗來。”
看着大爺一樣的大銅,黎水先将保溫桶放下,才到廚房把紅薯跟肉煎餅端出來,連牛奶都被分成了兩碗。
大銅拿着那半碗牛奶,一下喝見底,“你就不能給我拿一整盒的,兩個人喝這麼一小碗。”
黎水嘴裡塞了半個紅薯,“要喝自己拿去。”
“算了,我懶。”
兩個小夥子埋頭吃了一會兒,才開始你一句、我一句說着最近的生活,說到許承,大銅忍不住感歎。
“都受傷了還堅持在學校,那他肯定很愛學習,要是我早苦着嚎着要回家癱着了。”
想到許承在學校的表現,黎水搖了搖頭,“也沒有很愛學習吧,但是真的很聰明,他的筆記我看了,比老師總結得還詳細些。”
大銅吃飽了,往椅子上一靠,“那是很厲害了。”
黎水吃着最後幾個小馄饨,一邊塞一邊點頭,“确實很厲害。”
說到這大銅忽然正了正神情,端坐起來,“他是這個。”大銅比了個三,又比了個一,“但你是這個,還是你厲害。”
黎水咽下小馄饨,放下勺子,比了個大大的六,“現在是這個。”
大銅癱回椅子上,模仿胖嬸的語氣,“阿水啊,我真的對你很失望,怎麼能這樣噻?”
黎水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腳,“滾蛋。”
再開學時,黎水沒有在學校見到許承,黎水隻好将新發下來的書和卷子給許承整理起來,時不時給他擦一擦課桌。
再見許承時,是在教師辦公室,他臉上帶着不少傷,正在辦理退學手續。
走前他請黎水吃了一頓飯,還把自己的筆記全留給了黎水。
也是這頓飯的時間,黎水才知道,那天許承讓他幫忙扛行李,是故意的。
許承在來鎮高前,一直在市高讀書,在那裡有許承喜歡的人,許承為了追逐那個人,一直是第一名。他一邊偷偷暗戀着,一邊靠近着那個人。
直到許母發現了他寫的日記,和床底下的書,打破了這份平靜。
就這樣,許承被轉來了鎮高,手機被裝上了監聽設備,住的地方也是許父名下的出租樓,樓裡的租戶也是監視器,隻因為許父說過,誰給他彙報許承的異常情況,就減租。
許承還記得那天,他挨了兩個巴掌,許父不斷推着他的頭,問他知道錯了嗎,說他是惡心的同性戀,随後他像垃圾一樣,被送來了這個小鎮。
面對各方面的監視,許承的心理防線一點點崩潰,他無法接受這種轉變。
爸爸以前就算不經常回家,但也很關心他,媽媽就更不用說了,他不相信僅僅是因為他喜歡男人,至親就這麼對他,于是他開始傷害自己,可得到的隻有兩句話。
“你能不能正常一點?”
“别人會怎麼看我們?”
那天許承是故意讓黎水送他的,他最後一次期待,父母是先關心他的傷勢,還是先問黎水是誰。
許承很不厚道,将不相幹的人牽扯進來,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關心。
話說到這,桌上的菜已經有些涼了,許承再次道歉,“真的很對不起啊那天。”
黎水的喉嚨像被卡住了一樣,按理說他應該生氣,或是安慰許承,或是指責許父許母的做法,可他什麼也沒說,十幾歲的他被吓住了。
許承喝掉杯裡最後一點水,向黎水笑了笑,起身打算離開。
黎水開口叫住了他,“那你要去哪裡?”
許承回過頭,聳了聳肩,“都可以吧,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他低頭歎了口氣,整個人轉過來,“謝謝你今天聽我說…也不罵我。”說完,轉身就走。
黎水坐在原位好久,才追上許承,“你沒有不正常。”
許承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快回學校吧。”
黎水看着許承漸漸融入陰影的背影,将這件事埋在心底,那段時間,他難得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