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京終于了解了仇人的身份，但他還有一個地方不清楚，那就是愛德蒙的殺人動機。

“為什麼愛德蒙要殺害我的家人？”他問。

“因為你母親以前曾經是伊蘇的成員。加入伊蘇的人，一旦脫離組織就會遭到滅口。”

白鷹站起身在房間裡緩緩踱步，看樣子正在思考。

楚京再次回想起在家裡看到的那段視頻，回想着愛德蒙所說的話：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詛咒了。他的一生必定充滿艱辛，因為他注定了要做一個複仇者，這是他的使命。而你卻向他隐瞞了這一點，隐瞞了他存在的意義。”

愛德蒙口中的“他”，想必指的就是楚京。我注定要成為一個複仇者。那麼問題來了，自己的敵人是誰，要向誰複仇？蟲族嗎？

母親對我隐瞞了什麼事？

直覺告訴楚京，這件事至關重要。他開始回憶和母親相處的點點滴滴。

父親的退役金每月隻有兩百星币，遠不夠他們的日常花銷。為了賺錢，母親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她是整個家庭的支柱，對楚京而言，母親是完美的，既美麗又堅強。

記憶裡母親從未提起過和伊蘇有關的事，隻記得昨晚在自己睡前，母親曾對他說：“晚安，答應我不管明天發生什麼，都要勇敢地去面對。即使我們一家人分開了，心也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對于自己的死，她似乎早有預感。

“愛德蒙殺死了你的家人，卻唯獨讓你活下來。你的存在，對他們似乎很重要，我想伊蘇的人以後一定還會來找你的。”白鷹停下腳步，盯着楚京看了一會兒，說：“我想收養你，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楚京下意識低低地“啊？”了一聲。

“我知道你想複仇，但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現在力量還太弱小，無法和他們的組織對抗。我會給你辦理轉校手續的，我希望你能進入帝國軍校，成為一名名義軍人，在學校你能學到很多，關于戰鬥，關于思考。等你成為一名真正的戰士，再考慮複仇的事吧。”

白鷹用一臉認真的表情淡淡地說着。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楚京低下頭，擺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簡而言之，這是一項對他們雙方都有利的合作。白鷹收養楚京，後者則幫助他抓捕伊蘇的人。

擱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握着，楚京感覺到自己的掌心滲出些許汗水。他冷靜地分析着目前的局勢，說：

“這項提議是建立在利益基礎上的。我畢竟是人類，不是蟲族。從立場上而言我們是敵對的，你真的能信任我嗎？而且協議成立與否全憑閣下的心情。假如閣下某天改變主意了，決定把我攆出家門怎麼辦？又或者，你向我提出其他要求，而那是我不願意做的事，又該怎麼辦？我不想處于被動地位。”

“我不會要求你必須做什麼，不會壓抑你個人的意志。老實說，我想收養你，還有另一個理由。”白鷹說：“我妻子在白炎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他。所以在這個家裡，我不僅得扮演父親，還得兼顧母親的角色。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做錯了，導緻白炎現在變得……越來越不合群。”

“他個性太強勢。不管做什麼都要争個高下，在他眼裡沒有朋友，隻有敵人、競争對手。他拒絕了主動接近他的所有人，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學習和訓練上。盡管他本人可能沒有意識到，但這種心理其實是很極端，很不健康的。”

“假如簡...白炎的母親看到他變成現在這樣，肯定會責罵我教導無方。作為他的父親，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變成一個争強好勝、毫無憐憫之心的人。白炎需要一個同伴，引導他走向正途。”

“你想讓我做他的引導者？為什麼選擇我？”

“我選擇你，自然有我的原因。很抱歉，我必須對你保密。原本我以為克萊斯是最合适的人選。可惜......”

白鷹的話戛然而止，他苦笑了一下，說：“可惜我看錯他了。這是我犯下最大的錯誤。我從沒想過他會傷害白炎。”

他的眼神裡，蘊含着些許悲傷。

“你以前很信任克萊斯？”

白鷹點點頭，以一種軍人特有的筆挺姿勢站着。

“當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聽他這麼說，楚京心裡閃過一絲疑惑。

克萊斯非常憎恨白鷹，後者對此卻好像一無所知。白鷹是如此遲鈍的人嗎？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下面的事該不該問，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

“克萊斯說你殺死了他的妹妹。這事是真的嗎？”

白鷹一驚，皺了皺眉，眼底的思潮如海浪般起伏不定。

楚京突然覺得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殺人犯怎麼會承認自己的罪行呢？

他盯着白鷹，企圖從他的表情上捕捉出什麼。

白鷹頓了一頓，握緊了拳頭，低聲道：

“克萊斯真是這麼說的嗎？”

“是的。”

“他竟然會這麼污蔑我，殺死伊芙的人，明明就是克萊斯他自己！”

白鷹的說辭把之前的一切都颠覆了。楚京感到渾身發冷，真相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白鷹說的是真的，克萊斯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妹妹？到底誰是騙子，我應該相信誰？

楚京覺得線索一片混亂，但表面上還是保持着淡定。想繼續追問，白鷹卻說：“行了，别再說克萊斯的事了，我們還是回到之前的話題吧。”

楚京隻好按下自己心中的疑惑。

“關于我的提議，你認真考慮一下吧。”

思考了一會兒後，楚京問：

“你真的會給我提供進入軍校的機會？”

“是。不僅如此，我還能保證你的安全，每月給你發放薪水。”

“你說的全是好處，就沒有什麼壞處嗎？”

“壞處......大概是你将失去自由。”白鷹說：“我會把你和白炎送去同一所學校，在那兒有我的人，他們會監視你們倆的情況。有關引導者的事，教官們會教你的。成為引導者并非一件簡單的事，白炎的精神體已經進入蛹狀态了，你必須負責幫他完成‘蛻變’。你的能力我倒不是很擔心，但我必須告訴你，軍校生活是非常艱苦的。”

“教官們會教給你深奧的宇宙和電腦知識，關于作戰的技巧、戰術和戰略。一旦進入軍校，每年隻允許回家探訪兩次。其他時間是沒有假期的，在那裡你會經曆持續不斷的訓練，相信我，隻要兩、三年，你就會變得非常強大。”

“兩三年？”

“也許你覺得這時間太長了，但為了複仇，這些付出是必要的。”

白鷹說的沒錯。即使是他這樣聲名遠揚的戰士，也沒能抓到愛德蒙，現在的我又怎麼會是那殺人犯的對手呢？楚京有些沮喪地想着。

但他還是覺得白鷹的提議有些蹊跷。

假如他選擇的對象是一名與他相熟的軍官，倒還可以理解。

但他偏偏選擇了我，一個和他認識還不到一天的舊人類，這事實在太奇怪了。

楚京無法消除自己的疑念，但他想變強，想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他最終還是答應了白鷹的提議。

......

冬日正午的陽光透過窗簾，給房間内鍍上一層淺金色的柔光。彌漫着的藥水味有些刺鼻，咯噔咯噔，工作人員們依舊地在走廊裡走來走去。

一小時前白鷹突然接到電話，似乎有什麼急事要處理，向醫生确認了白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後，他就離開了這裡。臨走前囑咐楚京，讓他暫時照看一下白炎。

病人有一張無害的睡臉，楚京坐在護士給他準備的折疊椅上，無聊地凝視着男人的面孔。

白鷹說，他會把楚京當做家人來看待。這本是一件好事，但楚京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已經有過一個家了，那不幸的遭遇，讓他對進入第二個家感到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