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思年在雪地裡醒來。
她看着眼前的藍天,意識有些錯亂。
……已經解決了嗎?
她眼神渙散,覺得有點恍惚。
忽然,她的眼睛重新聚焦,她慌忙地打開私有頻道,大聲問道:“迪……阿太,你怎麼樣?還好嗎?”
“……我沒事,賈,我很好。”頻道裡傳來阿太虛弱的聲音。
不管怎麼說,迪皮卡沒事,賈思年長舒了一口氣,她試圖坐起來,疼痛瞬間沖擊着她全身。
“嘶!”賈思年躺回雪地上,痛得眼冒金星。
她突然想起了剛才出現的金色繃帶,她打開背包,在幾十條情緒體項鍊裡發現了一個特别的東西。
“憐憫”,一件金色的铠甲,是賈思年剛剛無意中抽離出來的情緒體,她把它調了出來,铠甲又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繃帶,順着她的身體把她裹了起來。
賈思年覺得沒那麼痛了,她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身處高台,高處讓她有一些後怕,她不禁後退了兩步。賈思年向另一邊望去,不遠處有一個黑漆漆的山洞,她調出離線地圖,發現自己就站在之前漏洞追蹤到的山洞前。
先前标記的紅點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閃爍的綠點。
這又是什麼東西啊?
賈思年有點厭煩了,自從她突然發現自己沒法下線之後,一切正常的東西都開始反常。按照以往,任務完成後追蹤标記消失,她就可以上報總部,拍拍屁股走人了,可現在這個小綠燈又是個什麼東西啊?
喝涼水都塞牙縫。
賈思年歎了口氣,從背包裡調出了頭燈,向着山洞走去。
走近了,她隐約聞到了一股血腥的氣味。
……饒了我吧。
賈思年翻了個白眼,皺着眉頭從背包裡調出一把手槍,這是“快樂”抽離出的情緒體。
她打開毛線帽外的頭燈,眼前的一幕使她不由得後退:山洞深處躺着一個異常龐大的動物軀體,屍體的旁邊堆了一攤看不清的東西在隐隐發出巨大的腥臭味,地上滾落着它張着血盆大口的頭顱,似乎是一顆熊的頭,它被割下頭之前被刺瞎了雙眼,眼睛已然成了兩個黑色的洞。
兩條幾乎幹涸的血迹從兩個洞延伸到地面,像故意刷上的褐色油漆。
賈思年的大腦經曆了短暫的短路之後開始飛速運轉。
海拔五千米的山洞裡為什麼會有熊的屍體?
這是剛才的漏洞留下的東西嗎?
而且這熊的肚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一點?
等等。
這熊的肚子。
她迅速舉起了手槍:“有人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然而識别組件顯示這頭熊已經是被廢棄的一堆像素,那就隻有人才能裝神弄鬼了。
她大概看懂了,有人殺了這頭熊,掏出了它的内髒,現在就躲在熊的肚子裡。
賈思年舉着槍慢慢靠近巨熊的屍體,她的冰爪踩到了地上半幹涸的血迹,發出踏踏的響聲。
“你好?有人嗎?”
賈思年早就習慣了這股血腥味,她忽然看到那熊的身體好像動了一下,她停下了腳步,握緊了手槍,緊張地盯着那個移動的凸起。
不一會兒,賈思年看到一隻沾滿血的手伸了出來。
“……救命……”熊的屍體中傳來微弱的聲音。
沒有諾雷人的濃重口音,是标準的祖瑪拉尼語。
賈思年立刻收起了手槍,快步走上前拉住了那隻濕漉漉的手。
是個男人的手,她慢慢把那隻手往外拉,一個年輕男人的頭露了出來,男人的頭上臉上也布滿了血迹,茫然地看着她,賈思年分辨不出那是他自己的血還是熊的血。
“有沒有受傷?”她緊張地問,她調整了一下頭燈的方向,一邊雙手用力往外拽一邊說:“你現在怎麼樣?”
男人沒有回答,卻把頭轉到另一邊不再看着她。
很快,渾身赤裸的高大男人被從熊的肚子裡拉了出來,他渾身粘着黏糊糊的血液,蹲在地上,整個人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賈思年用識别組件對他進行了掃描,是個上載人。
她并沒有在他身上發現什麼傷口,心裡稍微松了一口氣,她蹲了下來,從背包裡拿出一條寬大的運動毛巾,開始擦拭男人頭上的血迹。
濃稠的血液混在發絲裡,一時很難擦得幹淨,但是可以勉強看出來他原本有一頭漂亮的銀色長發,賈思年把他的頭發捋起來放在他身前,繼續清理他後背上的血迹。
男人很瘦,但是能看出複刻的本體很精壯,像是規律的鍛煉加上輕微營養不良的結果,再加上他剛才純正的祖瑪拉尼語,賈思年有些奇怪,問道:“你怎麼到這裡來的?”
男人依舊一聲不吭。
賈思年繼續說道:“我叫賈思年,是雲端獵人,剛剛在這附近執行任務。”
她一邊繼續清理男人環抱雙腿的手臂一邊問:“你在這裡多久了?”她看了看地上幹涸的血迹,突然發覺男人應該已經困在這裡至少兩天了。
“天呐。”她立刻打開背包,翻了半天才找到兩個含有精神插件的壓縮餅幹。
精神組件對于腦機用戶來說是提高精神力的手段,但是對于上載人來說,消耗精神組件相當于是給服務器續費,所以“不吃不喝”對于上載人來說是真的會死。
賈思年把壓縮餅幹遞給他:“你的背包裡有正經的精神補充劑嗎?”
男人迷茫地看着她,好像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他盯着賈思年手裡的餅幹吞口水,遲疑了片刻後,突然接過食物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賈思年脫下防風外套,披在男人背上,看着他把餅幹塞進嘴裡,突然發現有淚水順着他俊美的臉滑落。
“怎麼了?你受傷了嗎?”她的神經又一次緊張起來。
男人依然不說話,但這次搖了搖頭作為回應,賈思年擦掉了他臉上的淚水,笑着對他伸出手:“你自己能站起來嗎?”
男人濕漉漉的綠色眼睛裡好像突然有了光,他點點頭,抓住了她的手。
賈思年拉他站起來,才發現他足足比她高了一頭,她脫下圍巾系在男人腰間,繼續蹲下擦拭他腿上的血迹。男人雙手緊張地抓着身上的防風外套,依舊冷得渾身發抖。
“剩下的地方你自己來。”賈思年把已經沾滿血迹的毛巾遞給他,然後背過身去拿出了自己的羽絨睡袋,她示意男人進去,然後又在睡袋外面用帳篷的防寒墊纏了一圈。
“還好帶了繩子。”賈思年龇牙咧嘴地把裹成粽子的男人綁在了背上。
男人比她高大許多,她搖搖晃晃了幾次才找到了平衡。她感覺到身上的傷還在隐隐作痛,咬着後槽牙對着私有頻道裡的阿太說:“……我發現了一個男人,被困在山洞裡。”
“……什什什什麼?”私有頻道裡傳來阿太難以置信的聲音。
“我帶着他沒法速降了,我們裂縫見吧。”
賈思年又一次在雪地裡機械地搬動自己的雙腿,隻不過這次面罩下的呼吸聲遠比來時沉重許多。意識體的裂痕還在隐隐作痛,而背上的高大男人好像一個死氣沉沉的沙袋,賈思年在冷風裡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