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在半島旅館的床上醒來。
光線昏暗,他分不清現在是清晨還是傍晚,他起身走到了客廳,發現賈思年不在。
又敲了敲衛生間的門,沒人回應。
他拉開衛生間的門,空無一人。
賈不在,她去哪了?
她不會又被抓走了吧?
林奈靠着洗手間的門蹲下,他逐漸感到害怕,屋子裡非常安靜,林奈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逐漸加快,然後他看到自己的膝蓋被水滴打濕了。
林奈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了自己臉上的淚水,為什麼要流淚?
賈不會有事的,他們最多把她抓去坐幾個月牢,他們也從沒說要把他怎麼樣……
但是為什麼淚水會止不住地流下?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這樣坐在地上。
那是一間卧室,他坐在地上,看着黯淡的光線從小窗照進來,屋子很空曠,因為他們的東西都被媽媽打包搬走了,雖然他們本來也沒有多少物件,但是林奈還是對這種陌生的空曠突然感到害怕。
媽媽讓他在這等她,媽媽會來接他的。
媽媽不會不要我了吧?
林奈突然哭了起來,他抱緊自己,抓到了自己身上酒店毛絨的浴衣,他想起了那個有魯米肯特熊的噩夢。
是的,他精通劍術,應該找一把短劍才對,賈思年不在了,他得學會保護自己。
他爬到沙發前,在賈思年的背包裡翻找,沒有短劍,但是果然找到了一把匕首,他抱着匕首又回到了洗手間和房門的夾角坐下,這裡讓他覺得有安全感。
媽媽後來回來接我了嗎?
林奈突然想知道。
應該……回來了吧?
林奈的腦袋裡突然一閃而過那雙跟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綠色眼睛。
沒錯,那個女人是媽媽,他覺得自己莫名的堅定,他突然覺得非常高興,他想起來了,那是他的媽媽,是媽媽教他讀書寫字,是媽媽要他去學習劍術。
可是她去哪了?
林奈不知道她在哪裡,也不記得她的名字,他忽然覺得十分悲傷,這麼重要的人居然被他遺忘了,他覺得賈思年也許可以幫忙找到他的母親,但是現在賈也不見了。
林奈把頭埋在了膝蓋上,懷裡的匕首仿佛還殘存着賈思年的氣息,他抓了抓柔軟的浴衣,打算就這樣等着她回來,如果她不回來了,自己就這樣死了似乎也不賴。
忽然的放松讓林奈覺得疲憊不堪,他緩緩合上了眼睛。
那天林奈醒得很早,睜眼看見媽媽已經在梳洗。
她知道林奈醒了,“快起來,今天要帶你去拜師學習劍術。”
林奈不知道為什麼要學劍術,他也沒見過人用劍,他隻在書本上讀到過。
比起學劍,他更想學彈鋼琴,他以前經常趁媽媽出去做工時偷偷坐在教堂下一層的台階上聽唱詩班的人合唱,他們之中會有一個人坐在最前面彈一架老舊的鋼琴。
林奈喜歡鋼琴的聲音,他也覺得坐在前面彈琴很威風,他曾經在清晨偷偷溜出去摸過那架鋼琴,把手指按在黑白的琴鍵上,琴身發出悅耳的聲響,但他發現自己彈不出什麼曲調,他希望媽媽可以帶他去學彈琴。
“我想學彈鋼琴。”林奈鼓足了勇氣說道。
“恐怕不行寶貝,你必須去學劍術,而我們沒有多餘的錢去學彈鋼琴了。”母親對着鏡子,一邊從盒子裡拿出樸素的銀質耳釘戴上,一邊敷衍他。
林奈歎了口氣,他就知道會是這樣,這個理由他實在聽了太多遍,多到他開始懊悔自己為什麼要開口問。
雖然他早就習慣了被拒絕,他還是覺得不高興,因為自從他們搬到這間屋子,林奈再也沒聽過唱詩班的鋼琴了。
林奈穿好衣服,剛一推門就感到渾身被冷氣包圍了,他急忙退了回來,“你穿得太少了,今天發布了通知說熱氣減半,現在外面很冷。”媽媽遞給他一件紅色的毛衣。
從記事起,林奈在每年的冬天都會穿上這件毛衣,并不是他一直沒有長高,而是每當這衣服在林奈身上顯得局促了,媽媽就會把它拆掉,再摻進新的紅色毛線重新織一件大一些的,但毛線的顔色不是總能完全一樣,所以這件毛衣的紅色看起來深淺不一,這讓林奈覺得有一點難看。
但是通過觀察附近住着的其他人,他發現至少他的衣服上沒有顔色突兀的奇怪補丁,他又覺得這件衣服看起來還不錯了。
他在寬大的襯衫外面套上了這件毛衣,他走過牆面微微發黴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洗手間,一個胡子拉碴的高大男人在粗暴又潦草地洗臉,林奈拿着毛巾和牙具走過來,那男人轉過身沖他笑了笑,然後用一條已經看不出形狀的毛巾抹了兩下臉。
林奈見過他,他經常穿一身髒兮兮的牛仔服,背着一個裝滿工具和奇怪機器的單肩包出門去,但林奈沒跟他說過話,因為他看起來有點吓人,尤其是他每次都會沖着林奈笑一下,薄薄的嘴唇彎起弧度,就會扯着他胡子裡的傷疤也開始扭曲變形,看起來好像長了兩張嘴。
但是林奈并不讨厭他,相反的是,林奈對他背包裡的工具很好奇,他從來沒見過那些,以前在教堂裡,他隻見過錘子和扳手這些簡單的工具,而他的機器們形态各異,看起來就是厲害的玩意兒。
“早上好,先生。”
林奈說完就有點後悔了,他沒怎麼和陌生人說過話,他希望男人洗完了就趕緊離開,不想對方卻蹲了下來。
“早上好小鬼,我們好像經常見面,你叫什麼名字?”
“林奈。”
林奈盡量控制自己不去看男人臉上的傷疤,他覺得那是不禮貌的。
“我是法比奧,就住在104房間。”說着男人站了起來,用粗大的手摸了摸林奈的頭,轉身離開了。
林奈在心裡偷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開始一邊哼歌一邊刷牙洗臉,他覺得自己沒有剛剛那麼不高興了,相反他現在很開心。
就在剛才,他好像交到了一個朋友,這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第一個朋友就是一個高大魁梧的可怕家夥,林奈得意極了,然而這份得意很快被媽媽的聲音打破了。
“林奈你在磨蹭什麼?動作快些,你還沒吃東西。”
早餐依舊是牛奶和返潮的麥片,林奈胡亂地把食物混在一起然後倒進嘴裡,就跟着媽媽出門去了。林奈覺得潮濕的地面很滑,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媽媽走到了電梯,然後到了輕軌車站。
林奈上了車,找位子坐下,透過窗看着各個區高大的水泥建築,建築上的牌匾發出顔色一緻的燈光。
不知過了多久,林奈看着窗外巨大建築上的房子漸漸變得整齊又稀疏,他轉頭問道:“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哪?”
“納迪先生的家,納迪先生是劍術大師,想跟着他學習不是容易的事情,一會兒到了大師家裡,你要好好表現,知道了嗎?”
“知道了……”林奈小聲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