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善噤聲不答。
“千機閣将作案的地點定在楠竹谷肯定不是無緣無故,而你也說過,你一個小小的楠竹谷是萬萬不敢招惹得罪前來的大佬。你明知道千機閣的陰謀,卻太過淡然接受了我們的入駐,讓人不得不懷疑你與千機閣是否早有勾結。
“随後你立馬否認了。我們也拿不出确鑿的證據證明你與千機閣的關系,加上他們因你是個女子,看輕你,你很快就擺脫了嫌疑。
“不過我卻留意到幾點細節。第一,你初見我時,提起過你有個不久前殁了叫真兒的遠房妹妹。第二,你在那之後暗示我私下與你相見,你告訴我辛可铎不是個好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恐怕你的意圖不止在警告我,還是試探。第三,你有意借谷内的詭談再次提及年初的女童案,矛頭直指辛可铎。第四,你昨日燒了黃紙。昨日你離開之後,我偷偷跟上你,你沒有直接回書房處理事務,而是轉向祠堂,祭拜了你的父親。
“綜合以上四點,我不妨假定你與年初女童案關系匪淺,甚至很有可能被害人就是你的遠房妹妹!或許你的遠房妹妹就是你的親生妹妹,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喚作馬真。而年初受害的女童就是她。
“不過有一點我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其他人沒有想到此處?想到你和女童案的關聯?直到後來辛可铎說,府衙在女童父親被謀害後才發覺他遞交的文件都是僞造的,我才想通其中的關節。
“正是因為其他人對女童案的細節過于了解,他們才沒有留意到你露出的破綻。因為你父親一開始就沒有用真實身份報案。當時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父親不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待後來辛可铎引出秦慎行這個幕後黑手的肮髒勾當,我終于貫通了你父親的考量和你在整個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你的父親編造了假的文件報案,自然他和你妹妹的姓名都是假名,而了解女童案細節的人知曉的就是他們的假名,所以其他人并沒有聯結起你與女童案的關系。你父親的用心良苦,應該是為了保護你。因為他很可能已經觸及到秦慎行的勾當,深知自己是以卵擊石,但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含冤受辱而死,所以他計劃背水一戰,企望能有機會懲治罪魁禍首。他在行動前就考慮到了十有八·九會被秦慎行謀害的可能,他為了防止秦慎行斬草除根,使你不受牽連,故意遞交了假的文件。
“而你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吧,你根據坊間傳聞認定殺害你妹妹和父親的兇手就是辛可铎。你想為你父親妹妹報仇,但你力小甚微,根本無力與世家抗衡,求助官府,你隻能步你父親的後塵。所以你不抱希望地找上了千機閣,而千機閣居然應承了你的願望。
“盡管你提供了千機閣殺人的場地,你卻不知道究竟誰是千機閣派來的殺手,而且你也不知道為何會來了一大票人。你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你最開始懷疑我是殺手,試探我,我卻沒給出你想要的答案。”
“昨日是你父親的冥壽?”西容真問。
“你猜得一點沒錯。”馬善聲音低沉道,“年初的案子越鬧越大,父親一直不要我插手,直到我收到父親的死訊。你知道麼,我聽聞父親的死訊,匆忙趕到,卻不敢認領父親的屍體遺物。隻因父親傳信于我,如果他死了,不管是如何死的,一定不要再插手這個案子,不要為他們報仇雪恨,甚至不要去認領他的屍體。”
“我第一次知道世家的權勢竟然可以達到這個隻手遮天的地步,明明都已經驚動了聖上!聖上身居廟堂之高,即使聽到了民間疾苦,也還是無所作為!他難道真的不清楚世家如何作威作福,魚肉百姓?我不信!聖上和世家其實是一丘之貉,整座江山都是建築在百姓的白骨之上,他們喝着百姓的血汗,吸着百姓的骨髓,卻還淩·虐百姓的生死以供玩樂。
“就在我對朝廷徹底失望的時候,我聽到了千機閣的傳言,我就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上了千機閣。後面的事情就如你所料,千機閣承諾隻借我的楠竹谷創造一個絕谷,助我複仇,我隻需要作壁上觀即可。”
西容真臉色驟變,“馬谷主,我确實不是千機閣的殺手。不過現下已經沒有什麼好隐瞞的了,我……”
馬善淚眼婆娑地盯着西容真。
西容真緩緩道:“我,姓西啊。”
馬善倏地瞪大了眼睛,搖頭道:“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是……”
“殿下。”馬善雙目失神,蓦地跪倒在地。
“你不必驚慌,你大可暢言,我不會怪罪于你。”西容真撫起無力的馬善,“現下的朝堂确實烏煙瘴氣,加之我四皇叔墉親王勾結南國匪徒,内憂外患,父皇被群臣閉塞視聽。世家亂象我也有耳聞,父皇心力交瘁,無法力挽狂瀾,确實失策。”
馬善顫顫巍巍站定,欠身道:“妾身謝殿□□諒。家父小妹含恨而終,如今戕害他們的兇手雖都已身死,但名不正言不順,還望殿下為家父小妹做主,還他們一個公道。”
西容真正色道:“我自當會連同當年秦慎行嫁禍張刺史一案重新審理年初女童案,将與秦慎行盤根錯節的權貴勢力一舉掘除!”
馬善還是對西容真起了畏懼之心。西容真無奈,卻早已習慣他人在得知他的身份後态度上的轉變,沒有再多說什麼。
夜裡西容真又失眠了。他閉上眼睛,辛可铎的音容笑貌就在他腦海中如跑馬燈一般來回轉動。明明兩人相識不過四五日,卻好似經曆了一生。
西容真猛然從回憶中抽離,一縷帶着些微涼意的輕風掀動着他的鼻翼,西容真正猶疑着要不要起身檢查一下窗門是否關嚴,睡意卻不期而至。陷入沉睡前,西容真蓦然想起,辛可铎身上也有種極淡的氣息,他擁住自己的時候,自己總能松懈神安,無比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