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為被神祇選中的神子,自被挑選出的那天起就肩負昭示神谕、傳教布道、點化難民、躬行苦修、入世與蒼生信徒同甘共苦的使命。”
萬伊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
鹿離的表述太過抽象,沒有實際内容,西容真僅從中提取出一句,“你的地位僅低于神使?”
鹿栗抵着頭思索了半晌,“也不能這麼說……衆生平等,神使神子隻與神祇溝通,為引導教化世人,代身陷絕境的信徒受難,為信徒謀求福祉之舉。支撐我教基業的十位使者才決定我教的前途,驅使教衆活動。”
萬伊道:“所謂的神使神子隻是個空有其名的虛銜罷了,真正掌教的是坐下的十位基本不露面的使者。不過近年來,神使也不甘心乖乖撐門面了。”
“你和神使在合作。”西容真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我還是那句,阿真想要的答案,你很快就會知曉。”萬伊又賣關子。
“阿真哥哥,其實呢沒什麼好隐瞞的。”鹿栗咧嘴,露出一口皓齒,“神使在和閣主相互試探。我對教内格局乃至事務都十分了解,閣主哥哥留我下來是想從我口中撬出些神使有所保留的秘密。”
西容真道:“如此說來,小栗子留下來是為了考察閣主哥哥?”
“一半一半啦。”鹿栗蓦然湊進西容真,耳語道,“還有一半是因為我極其喜歡阿真哥哥,阿真哥哥要不要入我十方教?”
“未嘗不可。”西容真唇角微翹,恍若輕風拂過千萬樹潔白的梨花,在他俊美無俦的面龐上襯滿春色,“可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對十方教産生半點好感。我倒是對你們的神使很好奇。”
鹿栗歡呼道:“阿真哥哥一定會與神使投緣的。”
駕車的萬伊眉頭幾乎要打成死結了。
西容真拿出汗巾與萬伊拭汗,萬伊直勾勾盯着汗巾,面色漸漸柔和,“沒想到阿真還留着。”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你遞給我汗巾的瞬間,雖然知道你很可能沒死,但真正看到你的活人出現在我面前,我心口還是一悸。”西容真回憶道,“從前你送我的小玩意我都偷偷留着,藏在了朝露行宮,想起你的時候就趁着避暑禦寒的時機去看看。雖然大多時候我都極力抑制自己去回憶你,催眠自己忘了你,但往往适得其反。直到在楠竹谷再遇你,我才發覺我喜歡你已經太久太久。”
鹿栗在兩人背後看兩人眉目傳情,好不别扭,深覺自己在發光發熱,咳了兩聲,掀了簾子進了車廂。
萬伊摟過西容真的肩,“阿真,如果這世間真有神祇存在,那你一定是我的神祇,我的信仰。”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轉眼就到了目的地。然而西容真很快吃了閉門羹。
提起鐘原兩位老人眼底閃過一絲悲怆。可憐天下父母心,育子二十餘載,最後白發人送了黑發人,西容真不再多提觸及老人的傷心事,轉而叫嬷嬷抱出了小家夥。
誰隻兩位老人臉色倏變,直接将西容真轟出了家門。鐘父直忿忿道,“方家自作孽還搭上我兒性命,我是斷然不會接受方好所生的孽種。”
萬伊摸着下巴道:“怪不得鐘原父母不願與鐘原夫婦同住一個屋檐下,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西容真喁喁道:“怎麼可能,鐘夫人……那麼愛鐘原。”
沒想到此行如此短暫,一行人完全沒了來時激蕩的心情,落寞而歸。
鹿栗顧及不得一行人低沉的氣氛,提議道:“阿真哥哥,我們不用周折回城,這個方向可以直接上我教總壇。”
鹿栗坐在了西容真和萬伊中間指引方向。
馬車緩緩駛離村口,西容真遙遙聽見了身後有人呼喊留步。停了馬車,西容真跳下馬車為氣喘籲籲的鐘原母親順氣。
鐘原母親為驅趕西容真出門之舉賠禮道歉,西容真直道沒事,是自己叨擾了。鐘原母親又娓娓道,老頭子之所以不接受孩子,是因為孩子根本不是鐘家之後,鐘原早就在方好追求鐘原時就對方好坦白過,鐘原不能為人道。鐘原不知幾世修來的福分,方好這個傻姑娘居然不介意。而方家家主也就是方父是一個極其邪門的教派的信徒,并且試圖拉自己和老頭子入教。
鐘母道,自己搬去鐘原的府邸居住過一段時日,放好雖然是個好媳婦,對鐘原和公公婆婆都極盡所能地讨好,甚至轉變了性情如普通婦人一般安居于室在背後操持家庭瑣事,洗手做羹湯。
但方父方堃被邪教蠱惑,竟然逼迫方好參與十方教的祭祀活動。雖然方母并不知道祭祀究竟如何操作,但一聽就不是什麼好事,鐘原也竭力反對,方父方母都支持兒子。
方父極為強硬,最後方好還是參與了祭祀。方好歸來後,鐘原與方父妥協,并且一夜之間就像被蠱惑了般也加入了十方教,還把鐘父鐘母送回老家。
鐘父也因此與鐘原置氣良久,丢了鐘原回家探望時的禮品。最後一次鐘原回家是帶着已經顯孕的方好歸來的。知道鐘原隐疾的方父氣得暈厥,鐘原卻道孩子以後要姓鐘,是自己的孩子。
鐘原一臉喜色幾乎叫鐘母相信了,可是方好卻在鐘原懷裡哭了。
後來鐘原寫了一封信送到鐘父手上,方父方母看後悲恸不已,原來竟是封絕筆信。信中道,鐘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幼時頑皮間接害死小夥伴。如今身為方好丈夫卻不能護方好周全,當真懦夫。現下他選擇了一條絕路,再無回頭之機。鐘原自知辜負了父母的養育之恩,無法承歡膝下,隻能來世再報答。
鐘母講述時神情漠然,不知是傷痛已被沖淡,還是已經悲恸入骨,表情已無法承載内心的痛楚。
鐘母道,兩位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士,不出所料是為了調查方家滅門案前來的吧。方好是個好兒媳,鐘原甘願為方家赴死,她也希望兩位能查清方家的慘案,算是了卻了鐘原的心願。
萬伊信誓旦旦,“我千機閣一定追查出兇手,破除邪教迷信,還鐘原和方家一個公……交待。”
鐘母又驚又喜,“原來兩位竟是千機閣之人,那我就放心了。我兒在天可以安息了。”
望着鐘母離去的茕茕之貌,西容真更加堅定了清查方家滅門案的決心。
萬伊道:“原來這孩子不止被對方家虎視眈眈的人诽謗為不祥,而且根本沒有人希冀他的誕生。”
西容真歎道:“孩子終究沒有錯,不該被罪孽二字加諸于身。且這個孩子不管從何而來,至少是被鐘原期待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