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漆黑的房間。房門上鎖,窗戶全部封死,屋外或電閃雷鳴、或風和日麗,全部與她無關。後來……她鬧得太厲害,雙手雙腳也被捆上,就算每天受着折磨,在天上保佑她的愛人也沒有送她離開。為什麼這次失效了呢?
藏月知道,其實是自己努力不想走。她要留下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是誰把她困在房間裡?錦衣玉食伺候着,卻要叫人把她的手腳捆起來。藏月想不起來了。遇到相似的境遇,她的腦海裡有時候會蹦出一些曾經的記憶來,隻是一些碎片。再多的事情,她想不起來了。
屋子裡隻有幾絲光線,陰暗潮濕,腥臭味濃重。她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雙臂被麻繩綁在椅子扶手上,腰部綁在椅背處,雙腳也綁起來了。水西送她的那雙鞋被安放在牆邊。
門開了。一個人走進來。
“是松齊嗎?”藏月發覺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
那人沒出聲,輕輕地走近藏月,踢過來一隻小凳子坐下來。
“我知道是你,松齊。”藏月不死心道,“我聞到了你身上的香水味,隻有你才會用香水,對吧,那個家裡,隻有你把自己的小天地整理的幹幹淨淨,也不願意讓人碰,即使是你的親人,對不對?你為什麼要把我綁起來?我做錯什麼了嗎?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一個理由。”
冰涼的刀子貼在手背上,接着,慢慢劃開了血肉。藏月忍着疼,沒有叫出聲。她并不知道這個地方就算大聲喊,在外面也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她是不想招來任何人,那時就會出現受害人和犯罪分子。一刀結束,那人擦掉了刀子上的血,繼續割另一隻手。用同樣緩慢的速度劃開皮肉,等流出一些血,他再從口袋裡摸出藥來撒在傷口上,最後用紗布裹上。
做完這些,他打算走了。藏月覺得自己隻要一松開牙關,痛感就會無限倍放大,她的心髒會受不了。可要是放他走了,她就不知道還要忍多久才能等到下一次和他交流的機會。她咬着牙,用力掙脫,身體像是被下了藥,處于麻痹狀态。盡管如此,在那人的不屑一顧中,一隻手扯斷了繩子。
他停在門邊。藏月看着黑暗中的人。
燈打開了。刺眼的光芒晃了藏月的眼睛。她連忙閉上,壓制着腦袋裡的疼痛,再慢慢睜開眼睛。談松齊蹲着,用兩根新的繩子将她的手牢牢捆住,傷口的血突然冒出來,浸紅了整塊紗布。他又把繩子松了松,重複包紮的動作。
“我早該發現的。”藏月回憶起來,“你看見電視上虐貓新聞的時候,說的是‘又被發現了’,如果是無關的人,應該會說‘又發現了新的案子,真可憐或者真可惡’這樣的話吧。你告訴我,我做錯什麼了嗎?”
有些壞人做事不需要理由,隻是為了滿足天生的癖好。
談松齊低垂眉眼,即使昨晚所有事站起來時,目光也在刻意躲避。
“我以為能做出那種事的人應該更高明一些。”
“是嗎?那我做錯什麼了?”談松齊從袖子裡抖出一把水果刀,再次坐下來,準備做剛剛做過的事情。他看着刀鋒劃過細嫩的皮肉,湧出鮮血,坐在椅子上的人痛苦得恨不能立刻死掉卻被束縛着無能為力,隻有承受。他變得興奮了。
“我驗過你的血,你很奇怪,要是送到更專業的機構,隻會傳出城市發現了不明動物的新聞。你沒有家人、沒有朋友,連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消失了也不會有人記得,拿你練手最合适了,對吧,我哪裡做錯了?那些貓我已經玩膩了。你知道我其實最想讓誰消失嗎?是我爸。小時候,他是殺豬的,挺大個攤子,不舍得雇人。以前有我媽在,他自以為了不起,整天瞧不上我媽,打人,把我媽打跑了。那天晚上,我媽把我叫醒說要走,我知道一出去肯定會被狠揍一頓,偏不跟我媽走。我天生膽小,遇見他那樣的更害怕,他叫我幫他殺豬,豬一掙紮我被甩飛了,疼得感覺要死了,他哈哈大笑,罵我連豬都不如。那個時候我大概九歲。他把我捆起來放進豬肚子裡,我在裡面待了一夜……隻過了兩年,我就知道了我過着那種生活的時候,同齡的人在上興趣班,學畫畫,寫毛筆字,彈鋼琴,我在做什麼,你猜?你憑什麼用同情的目光看我?你憑什麼覺得我是個好人?真的很惡心。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小時候的心理陰影,都是他們把我養成這樣的,和我有什麼關系?”
他每劃下一刀,就像是在為那時的媽媽和從那以後的自己報一次仇。積攢下來的仇恨是說不完的,畢竟因為那些事情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迹,這一筆賬沒有辦法算得清楚。他清楚的知道今天他可能沒有辦法停手了,真好,這世上少一個人來承受痛苦。
“你應該很感謝我吧?”
宋時文猛然驚醒,看了一眼窗外,太陽還沒下山,大概是四點多鐘。他正做着美美的夢,忽然想起有什麼天大的重要事情錯過了,一時驚醒,卻一片茫然。他想不起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隻知道不能再在這裡停留下去了,于是立刻起身,連衣服也來不及換,穿上外套,邊打電話叫朋友們幫忙,邊往醫院外跑。
應該去哪裡?到底是什麼事情?他站在醫院外的停車場前,面對着一大片草坪,頭頂是下午四點的天空,一片明亮,而他的心裡一片漆黑。該死的腦子想不出來任何事情。什麼最重要?是誰要死了?他想到那個沒能找到的虐貓者,不明白為何警察到現在沒有得到一點蛛絲馬迹。他打電話給警察局的那位叔叔,得知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任何消息。
“鹿藏月的信息倒是補全了,趙玉唯先生真是她的監護人。”
“鹿藏月是誰啊?”他不認識,無心過問,自顧挂了電話,想起文戒師傅說過惠子逢和他有一樣的症狀,于是絕望之中給他打去了電話。
“喂,請問哪位?”
該死的,沒有存我的電話号碼。
“惠子逢,救我。”宋時文是想罵人來着,隻是此時此刻力氣被耗盡了似的,能說出口的字隻有喪失了生氣的這五個字,其他的再也擠不出來了。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被挂斷。他想,惠子逢會不會來呢?按照他對惠子逢的認識,他應該會來的。
沒多久,他的朋友們紛紛聚集于此,以為宋時文是被查出不治之症吓成那樣,有的勸說他回病房好好治療,有的說要帶他出去散心。宋時文魂不守舍的擺擺手,宛如一個老頭子喪失了行動能力,兩隻腳在地上摩擦着,不住轉圈,目光呆滞。
“安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還沒想出來是什麼,我需要你們幫我一起去找。”去找?找什麼?
惠子逢的車急急停在衆人面前,彙集了所有人的目光。惠子逢看到那麼多人已經圍在宋時文身邊了,不理解他為什麼還要給自己打電話。他坐在車裡,隔着四五個人的距離看着宋時文,準備随時離開。
宋時文腳步不穩的沖上來,趴在惠子逢車窗上,聲音顫抖,“水西知道虐貓的兇手是誰,快問問他,我們要去抓他。不然有人會死。”
這是一種直覺。後面那句話完全是危言聳聽。隻有這樣說,這些人才會有所行動。
“這不好吧?”宋時文的朋友裡有人說。
“是啊,應該通知警察來找,我們算什麼?一不小心就犯法了。”
惠子逢打了電話,水西正牽着狗走在路上,聽到惠子逢的詢問,一瞬間有些意外,沉默了一分鐘,他提供了一個地址。
宋時文和惠子逢比水西先趕到這個破舊小區。所有人開始自動分工,有人去找談松齊的家,有人在附近搜尋罪證,有人通知了警察。這小區已經不剩幾戶人家,住的都是些年紀極大或者身體有殘疾、不常和外界打交道的人,看那那群年輕人聲勢浩大到處翻找,還以為他們就是警察來辦案的,熱心提供信息。
“我們這都是好人,你們找誰啊?”
“他啊?他是個好孩子。”
惠子逢覺得水西有異,趁着旁人不在,直接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是談松齊?”
“我不止知道是談松齊,我還知道他帶走了一個叫作‘鹿藏月’的女生。”
惠子逢震驚,“你是說,那個女生有性命之憂?”
水西有些失望,不置可否。此時他手裡牽着的狗朝前方的樹林吠了一聲,猛地朝裡面蹿去,水西放開繩子。幾秒鐘後,貓叫聲從遠處的樹梢上傳來。惠子逢正在觀望,忽然一團白色的東西不知從哪裡蹿出來直奔惠子逢。
惠子逢吓了一跳,驚魂未定,看清那是一隻白色的類貓動物,正被水西捉住後頸。惠子逢一見這貓就想起些什麼了,把它從水西的手上解救下來,抱在懷裡,狗追過來朝貓咪直叫喚,異常兇猛,惠子逢指責水西說,“你喜歡狗,我喜歡貓,你倆離我們遠點。”
貓咪在惠子逢的懷裡弱弱的叫了兩聲,冒出腦袋看着後面的水西。明顯水西神色不悅。它脖子上的鈴铛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