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伒撚起嘴角,如春山化雨:“好。”
他總是用這樣清淡的語氣,給予她最大的信心,仿佛萬事萬物盡在他掌握之中,是輸是赢也不過他一句話的事。
卻不知道他這樣做,想要的就隻是她的真心嗎?
到了白日,公良伒便下令放了姜武,也隻放了他,做為今日扶牙與姜旭會面的籌碼,不過十幾日的功夫,姜武就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姜旭重男輕女,但凡是個兒子,都是要什麼給什麼,加上姜武性子浪蕩不羁,不喜受約束,整日穿金戴銀、大搖大擺地混迹街市,是市井小兒口口相傳的公子哥兒。
可如今的姜武瘦得隻剩皮包骨,身上的精神氣都被透支了似的,一雙青黑腫脹的眼睛警惕地觀察周圍,但扶牙在關着他的囚車前站了許久,也沒見他看過來,倒像在故意回避。
看來這段窯洞裡的日子,磋磨的不止是他的精神和身體,還有他不可一世的銳氣。
“走吧。”扶牙示意衛溪,他用一大塊黑布,将囚車完全籠罩。
芃羽駕馬車,衛溪駕囚車,扶牙坐在馬車裡,一行三人往北面的孀縛樓出發,姜旭在樓下等候,見到姗姗來遲的扶牙,不滿地眯了眯眼:“怎麼才來?”
“因為要接一個人。”扶牙示意後邊的囚車。
姜旭瞪大雙眼,難以掩飾激動:“是誰,武兒還是泗兒?”
不待扶牙回答,他就要昂首闊步地上前,扶牙把住他的手臂,低聲提醒:“阿父小心讓别人給瞧見了。”
城中大多數人家的兒子,都還在那個不見天日的窯洞中,若是讓他們知道,隻有他姜旭的兒子被放出來了,雖然隻是一個,也足夠将他與扶牙的交易袒露得明明白白,扶牙代表的是公良伒,公良伒被全城人視作公敵,他也同樣。
想到這個可能,姜旭後怕極了,呼吸變得粗重,他低下頭:“你見過他了,他怎麼樣?”
要不是見過他對姜姒絕情的模樣,扶牙會真的以為他是一位疼惜孩子的好父親。
“…很好。”扶牙莞爾一笑,拍了拍他的手:“等做好這件事,阿父就能見他了。”
姜旭眼波流轉,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慢慢上前去,掀開黑布的一個小角,囚車裡的姜武一見到他便熱淚盈眶,撲上來小聲地喊:“阿父……”
姜旭手一抖,強行将黑布拉上,他站在囚車前,緩了一會兒情緒,才轉過身來示意扶牙:“走。”
他大步流星,用最快的速度往孀縛樓方向去,扶牙看向芃羽,芃羽看向衛溪,衛溪點點頭,架着囚車消失在街尾。
芃羽攙住扶牙,跟在姜旭身後。
“你說他剛才是裝的還是真的?”扶牙走上石階,昨日的畫面與今日的重合,讓人不免覺得可笑。
“一個欲用衣袖将女兒勒死的人,對待兒子竟是這般的舐犢情深,問題到底是出在女兒身上,還是父親身上?”她問芃羽。
“我隻知必然不會是女兒的問題。”芃羽從容不迫地答。
兩人相視一笑,對這個問題的态度是一緻的。
兩人走到孀縛樓外,先是見一隊攢動的人頭,再是聽到女子空靈的歌聲,有那麼一瞬間,好似誤入人間仙境。
一轉頭,姜旭正從懷中掏出一袋滿當當的白銀,對着孀縛樓的守衛點頭哈腰,再三央求下才得了一個進樓的機會。
這就是在家裡趾高氣昂、動辄打罵人的一家之主,在外面時的作風,在家裡他是頂梁柱,在外面他狗屁不是。
輪到他們時,芃羽拿出一袋金葉子,守衛看了一眼後,反過來對她們點頭哈腰:“請進。”
進入樓中後,小厮将他們引至二樓包廂,奉上一壺清茶和當季最旺的茶酥點心:“二位看着眼生,是第一次來吧?”
小厮說話時,半眼沒瞟旁邊的姜旭。
“是,勞駕小哥多多介紹。”扶牙點頭緻意,姜旭不滿輕哼,轉頭看向窗外,不知看到了誰,拉開門急匆匆地跟去了,半響沒回來。
“二位可以點一首曲子聽,我們這歌姬的歌喉乃是一絕。”小厮放下最後一碟點心,抱着茶盤滿心期待地看着她們。
扶牙想起剛進樓時,偶然聽到的那一縷絕美吟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