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去雲陽城住吧,哪裡繁華熱鬧,你應會喜歡……”
從海島離開後,扶牙幾乎每一次做夢,耳邊都會響起,公良伒推她入海前,在她耳邊說的這句話。
雲陽城乃大虞都城,想要進去不難,但他們都是生面孔,要在裡面紮根,卻不是一件易事。
芃羽讓她不必擔心,她能想到的,公良伒都想到了,早就打點好了一切,她隻管進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扶牙果真去了,在那一住就是小半年。
她開了一家酒樓,每日不是忙着算賬,就是忙着處理樓中大小事,順帶關注一下路邊快要餓死的小女孩。
可是關注着關注着,那女孩不見了,一打聽才知,被附近的醉鬼抓了,賣到了旁邊的紅樓裡。
扶牙找到她時,剛挨過一頓打,臉撲上一層厚厚的白粉,打着豔紅的口脂,手腳都被綁着,以讨好的口氣詢問老鸨:“我聽你的話,就能日日有新衣穿,頓頓吃得飽嗎?”
“當然,要是運氣再好些,被哪家官爺看上了,娶你回家做小妾,你就能翻身做主子了,再在街頭巷尾遇見,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都是要向你磕頭行禮的。”老鸨一邊說,一邊将她手上的繩子拽緊。
女孩年紀太小,聽不出老鸨話中的諷刺,稚嫩的臉上現出期待。
待老鸨出去了,扶牙與芃羽從屏風後走出,往旁邊針線婁子裡,拿出一把剪刀,揣進袖口裡,轉身在桌前坐下。
芃羽給她倒茶,小女孩看着她,眼睛滴溜溜地轉:“我認得你,你是赴春酒樓的老闆娘,常常給我送吃食的那個。”
“那你覺得,我為何要給你送吃食?”扶牙抿了一口茶水。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你是個好人。”
“可我若是個好人,為何不直接将你帶入樓中,給你吃食、新衣,教你生存的技能,并照顧你長大?”她擱下茶杯,擡眸正視她。
女孩抿緊雙唇,不說話。
扶牙來到她面前,屈膝蹲下:“那你覺得,剛出去的老鸨是好人嗎?”
女孩看向她,搖頭。
“若我給你一個,從這裡逃出去的機會,你要不要?”她拿出袖口的剪刀,放進女孩手中。
女孩拿着剪刀,卻并未握緊。
“老鸨很快就會回來,你要快點做決定。”扶牙裝作沒看見,與芃羽對了個眼神,起身離開。
她回到酒樓,徑直進入賬房,處理今日的賬目,對面紅樓起了騷動,她覺得吵,把窗戶關了,棉花堵住耳朵,繼續手上的事。
“我回來了。”芃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三響過後推開門。
扶牙取出棉花,擡眼往她身後看去。
空無一人。
她歎氣。
一口長氣還未歎完,就有一道黑影“嗖”地竄進來,跪在她腳下:“求夫人救我,我願生生世世當牛做馬,報答夫人。”
她連連扣頭,地闆“邦邦”地響,生怕磕得慢了,慘遭拒絕。
扶牙掐空,接住她的額頭:“行了,我答應你了。”
“為……為什麼?”女孩高興之餘,仍然惶恐。
看得出來她此行,并未報多大希望。
扶牙失笑:“你來求我,我答應你,你卻問我為什麼?”
“難道是害怕,我與那老鸨一樣?還是覺得,或許我比那老鸨,更要壞一些?”
女孩不置可否,沉默等待着。
扶牙移開目光:“你想得沒錯,那老鸨供你吃食,給你新衣,是要拿你的身體做生意,而我同樣也有想利用你的地方。”
“瞧見外面那座院子了嗎?我要你在十年之内,熟讀院内所有書籍,最好倒背如流,能不能做到?”她指着窗外的南麓書院。
女孩咽了咽喉嚨,不敢說話。
扶牙推開門,斜倚在門扉:“當然,若你選擇回去,我也不攔着你。”
“那你會打我,不給我飯吃嗎?”女孩跪行上前。
扶牙低頭看她,直白且殘忍:“那可說不準。”
女孩睜着眼睛,淚水逐漸蓄滿。
扶牙拿出手帕,就着淚水将她臉上的妝擦去:“若你做得好,我會給你獎勵。”
“我想留下來,我要留下來。”女孩仰頭大哭,被芃羽提溜着,命人帶出去洗漱。
芃羽關上屋門,轉身來到桌前研磨:“你真要送她去讀書?”
“不可以嗎?”扶牙擡頭看芃羽,莞爾一笑。
這孩子她觀察了好幾天,明顯就是讀過書會認字的,應也是過過幾年好日子的,想要撿起來應該不難,難的是能不能堅持下去。
“若不是知道你沒做,我都快要以為她被賣入青樓,是你有意策劃的。”
“我倒是想,不是還沒來得及嘛。”
“她若不來求你,你真的不會救她?”芃羽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她,口氣認真。
她頓了頓,于賬簿中擡頭:“芃羽看着我像一個好人嗎?”
這世上陷阱太多,扶牙救得她一次兩次,不可能次次都能救她,但若是她有心自救,那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