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凹槽的形狀,不正和她頸間挂着的紫瑪瑙戒指相似嗎?難怪她感覺這道凹槽似曾相識。
笙兒想告訴她的就是這個嗎?
事不宜遲,風劍心取出戒指,以戒面對着戒指的凹槽按進去,果然嚴絲合縫。風劍心和蕭千花都不由面露喜色。
“真的是它!”
接着風劍心扭動戒指,就聽見石盒内部傳出“嗒嗒嗒”的聲響,然後石盒就在她手中變換模樣,從四面八棱都彈出機關來。等機關彈出後,石盒才慢慢打開。
裡面沒有金光四溢的天材地寶,也沒有兇險至極的陷阱毒箭,有的僅僅是一張折疊起來的羊皮。
蕭千花接過石盒,風劍心拿起羊皮閱看,羊皮最右邊寫着五個字,“魔刀十三式”。
最開篇是修煉魔刀的内功方法,這是一門武功的重中之重,接着是十三式魔刀的刀譜,風劍心僅僅是匆匆掃過,都覺那招招式式皆是魔幻異常,觀之令人心血沸騰,目眩神迷。
出其不意謂為奇,超脫常理謂之魔。這魔刀的刀法雖隻十三式,卻包含世間刀法之至理,殺戮之真髓,稱其為魔,名符其實。
再翻過羊皮的背面,發現左下角寫着簡短的一段文字:
與妻還幽足經四海,浪迹天涯,途徑滄海妙境時,盤桓三月,記刀經以遣懷,留傳後世有緣人。
葵未年壬戌月己未日。
這段文字恐怕就是那位刀魔前輩所留,文字雖是前朝文字,但好在和現在相比差異不大,風劍心都能看懂。
不過正因為她能看懂,反倒更加茫然起來。
“這位完顔前輩,‘她’是男是女啊?”她問蕭千花。
小龍王想也沒想,就答道:“女的啊,怎麼啦?《舊錄遺書》裡都說她是能和初代祖師相提并論的女中豪傑。”
風劍心登時就啞然失聲,随即釋然。這位完顔前輩,真不愧是“女中豪傑”,她能和初代祖師相提并論,該不會雲洛先祖也是……
一念及此,登感亵渎,不敢繼續非議。她再三猶疑,最後還是把魔刀的刀譜遞給紀雪笙。
紀雪笙茫然接過,望着她,似乎疑惑。風劍心道:“你先得魔刀,現在又拿到魔刀的刀譜,說明命中注定你和這把天命還有刀魔前輩有緣。”
風劍心撫摸她的顱頂,悠悠道:“天命,天命。天命難違。我若剝奪你的機緣,魔刀從此再無傳人,豈非辜負先代祖師和完顔前輩的一番好意?”
她雖然沒聽過那位完顔前輩的威名,但能和初代聖君相提并論的先賢前輩,風劍心認為對方絕非窮兇極惡之人。
紀雪笙茫然接過刀譜,蕭千花看着她,眼神裡既是羨慕,又覺擔憂。雪兒果然非同凡響,既得魔刀認主,又得絕世刀譜,假以時日,她的成就或許不會輸給那位震古爍今的前輩?
但她也為師妹擔憂,魔刀邪性極重,一旦誤入歧途,或許就會成為殺人飲血的混世魔王。
風劍心顯然和她有着同樣的擔心,但也隻能反複提醒她,“魔刀就是魔刀,之所以被稱魔刀,其中必有緣由。但你要記住,刀畢竟是刀。決定武器用途的隻能是掌握武器的人。天命究竟會是把濫殺無辜的邪刀,還是斬奸誅邪的神兵,全在于你。”
“你在使用魔刀時,更應該緊握住公孫姐姐托付給你的絕刀,時刻謹記,她托付給你的意義。”
紀雪笙的手無意識的撫向絕刀,随即鄭重的微微颔首。
師徒三人就此在聖壇修煉,風劍心修《玄都秘要》,紀雪笙開始修煉《魔刀》,蕭千花修煉《陰陽律》,勤修苦練,進境極速。尤其是蕭千花,她似乎是受到當日在地牢經曆的刺激,修煉起來更是日夜不辍,恨不能一天十二時辰都拿來練功。
風劍心知道後,将她叫到面前教誨,所謂欲速則不達,練武固然需要刻苦,但過度勤奮會損傷身體,達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蕭千花則欣然受教。
但沒過兩天,紀雪笙那裡卻出現大問題。
原來,她前兩日修煉《魔刀》的入門内功還沒什麼,但等到她開始接觸《魔刀》的招式時卻發現這裡面有個極大的問題!
刀譜的招式是殘缺的……
聽到紀雪笙說出這種感覺後,風劍心也沒再顧及什麼傳承隐秘,當時就接過刀經查看起來。
她越看就越察覺出其中的蹊跷,也明白紀雪笙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十三式魔刀刀法的每一式,裡面的每個動作居然是無法銜接的。譬如,在第一式“黑淵”裡面,先是一刀橫掃出去,但是緊接着的居然是下劈的動作,這兩個動作之間直接根本沒有變化和銜接的過程。就像是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和胡拼亂湊的産物。
諸如此類的詭怪動作,充斥在魔刀的所有招式之中,譬如“地裂”“分光”“隐夜”等等等等,都有生搬硬套的痕迹。
前一刀還是直刺,接着就是旋斬;前招出去是上撩,接的居然是三重橫刀。招式之間充滿瘋狂的想象和難以理解的變化,完全就不像是正常人能創造出來的刀法!
風劍心越看越是心驚,難道這裡的刀譜居然是殘缺的?但轉念一想,她又立時否道,這卷魔刀的刀譜明顯是刀魔親筆,她若真想流傳後世就絕無刻意藏私的可能。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裡?這種根本無法修煉的招式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難道完顔前輩的意思,是想讓後世傳人替她修殘補缺嗎?
想到這裡,風劍心的腦海倏忽閃過紀飄萍說過的一段話。
中京禦刀府的公孫家機緣巧合得到某位五百年前的刀法宗匠的秘籍殘篇,耗盡心血将刀譜修殘補缺後才得到現在的絕刀刀法。
風劍心懷疑,公孫家得到的就是完顔前輩的魔刀刀譜,同樣因為無法參透其中刀法的奧妙至理,索性加入公孫家後人的心得理解,将那些無法銜接的動作連接起來,這才創出現在的絕刀。
但是這樣做是正确的嗎?
絕刀的招式她見過,确實能稱為當世刀法大家,但是和傳說中那神乎其神,魔幻詭絕的魔刀相比,未免言過其實。
風劍心苦思冥想,百思仍不得其解。刀譜是完整的,雲洛祖師也不可能将殘譜留給後人,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想起雲洛祖師,風劍心福至心靈,忽然叫道:“收放刀譜的石盒呢?”
紀雪笙沒回過神,蕭千花回道:“在祭壇裡。”
“笙兒,重新打開聖壇。”
紀雪笙聞言,從腰後取出天命,重新打開祭壇的暗格。
風劍心拿出石盒,再次打開,這次她認真觀察石盒四面八棱,到處摸索,終于發現石盒内部居然還藏有夾層!
天衣心中喜悅,扣動機關,打開夾層,這才發現夾層内壁銘刻着六行小書,共二十四字。
曰:藏巧于拙,欲速先緩,避實擊虛,化繁至簡,若幻還真,同歸殊途。
風劍心默念口訣,将這些話在腦海中琢磨品透,登時有天光乍破,茅塞頓開之感。
這二十四字就是魔刀的真髓至理,也是運用魔刀詭怪刀法的心法竅門。公孫家的先祖就是因為缺失修煉魔刀的内功法門和運用魔刀的心法要訣,即使殚智竭慮,修殘補缺,結果反是畫蛇添足,将魔刀這種魔幻到超出常理的刀法變成凡人能夠理解修煉的招式。
雖然精妙絕倫,獨步當世,到底受限世間武理之藩籬,難稱之為“魔”。
這魔刀的真髓就在于,化不可能為可能,超脫常理,無法預測。譬如,揮掃出去的刀不可能直刺,劈落的刀無法上挑,防守的瞬間不能發動攻擊,這些就是武學的常理桎梏。
魔刀就是能夠打破這些常理枷鎖的刀法!它能從不可能的角度到達,能夠随意變換刀法的軌迹和路數,能夠瞬間轉守為攻。
無法預測,難以想象,不可思議。
這就是魔刀!
而天下武學萬法同源,萬變不離其宗。風劍心竟也從這二十四字真訣中領悟到融合《玄都秘要》的關鍵,真猶如醍醐灌頂,如夢方醒。
萬法同源,殊途同歸。
根本不必執着于哪種内力配合哪種功法,完全可以任由身體的本能行動,随心所欲,氣随意走,身随意動。
拿到這二十四字心法,風劍心就像終于撥雲見日,能将漫天雜亂無章的星辰連接成線,将涓涓細流彙聚成川,将四部玄功融會貫通。
紀雪笙得到這二十四字口訣,更像是拿到開啟寶藏的鑰匙。當她默記這六行口訣,再去體悟那些刀法招式時,初看時混亂無緒,百思不得其解的動作,忽然就在她的腦海中串聯成招,清晰顯現出來,當真是讓人驚歎其中的魔幻神奇。
就連蕭千花看過後,都覺練武時有些難以捉摸的關竅豁然明朗,使她受益匪淺。
風劍心猜想,這刀譜是完顔前輩所著,但這石盒卻是初代祖師所制,那六行的二十四字心法真言恐怕就是祖師從魔刀的刀譜中總結出來的真髓至理,為免有人誤入歧途,遂将修煉魔刀的法門刻在石盒内部的夾層之中。
就算有居心叵測的人得到石盒,沒有戒指開啟,粗暴破解之後沒有那段心法口訣,恐怕也無法參透修煉魔刀的要義。
祖師思慮如此之深,當真讓天衣望塵莫及。
就這樣,風劍心孤懸滄海,苦心孤詣的參悟《玄都秘要》的真谛,全然未聞中土之事,當然也不知道此時的中原正有一樁詭異的大事發生。
要說這件事詭異,是因為它發生的時間太過微妙,甚至不合常理。
其實要說這是件大事也不盡然,實在是現在的江湖,确實也是沒有比它更大的事。
邪道沒有掀起什麼彌天大禍,正道更沒有什麼聯盟的舉動。要說起來,這是件喜事,一樁莫明其妙,不合時宜的喜事。
辦這樁喜事的是劍宗。這才是讓群雄和邪道都感到莫明其妙的原因。
劍宗剛剛辦完劍聖的葬禮,如今都還沒一個月,居然又傳出要成親的喜訊。縱使江湖中人不拘小節,沒什麼守孝三年的說法,但不拘小節到這種程度的,劍宗都算是頭一份。
不管怎麼樣,在魔道重現中原,天衣遠走海外的餘波漸漸平息的現在,劍宗要辦婚典的消息猶如風行電照,迅速傳遍江湖。
這消息傳到八荒絕境,傳到十萬陰山,傳到虛危山的隐魂澗。
虛危山在九幽秘海,這裡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嶺不行客,洞不納雲,澗不流水。隐藏在這十萬陰山中的都是這世上最窮兇極惡的惡徒!
隐魂澗又名隐魂監,此處陰森鬼魅,常年難見半點天光,專門用來關押身犯重罪的門人或是正道的領袖豪傑,裡面随便拎個出來,都是武林中赫赫威名的大人物。
此時最外層的監牢鐵獄中關着一人。女人面壁背門而坐,長劍放在膝前,這虛危山的陰森晦暗将她襯得更加神秘凜然。
監外站着一名月奴。
月奴正在畢恭畢敬的向監牢内的女人報告道:“主子,鳳梧山莊那邊傳來消息,劍宗在近期會舉行婚事,西南附近的江湖門派都會到賀。”
之所以是西南附近的宗門到賀,大概是因為劍宗這次的婚事非常倉促,距離遠的正派宗門相隔千裡萬裡,想要趕到殊為不易,也隻能在婚典之後再補上賀禮。
至于,禅宗太玄因為掌門被擒,如今更是無暇脫身,清源流也因為華清徐被殺,而且還是死在劍宗舊徒手中,更是沒可能道賀。
監牢中的女人聞言,稍稍皺起眉,“是誰?”
月奴回道:“據說男方是青寮三公子,現在的劍宗天璇峰首座,紀飄萍。”
“我問你女方是誰?”
“是,”月奴慌忙回道:“據說女方是那位劍宗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