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傷勢不輕。
秦逸城看着他這副模樣,眼裡沒有疼惜,臉色更加難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毅兒?”
這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撼雲劍方行明的親傳,天權峰的首席弟子,衛毅。
衛毅沒有先說明自己的傷勢。他滿臉盡是自責之色。
“我暗中跟随師妹她們到安陽,接着是博縣,最後追到鳳臨郡。冉師妹引蛇出洞,那隻九面狐狸現身,二師兄他們和對方動手,可惜沒能留住那個惡賊!”
雖然他的年紀比冉蓮譽還要小六歲,但劍宗以親傳首席為尊,他雖年紀小,但是位分高。
秦逸城蹙起眉,似乎很意外衛毅說的居然和允天遊如出一轍,“然後呢?”
“然後,九面狐狸逃走,冉師妹她們一路追,最後追到一個誰也沒想到的地方。”
“什麼地方?”
衛毅神情凝重,說出一個名字,“翠屏湖。”
“清源流?”秦逸城神色同樣訝異,“然後呢?你冉師妹是怎麼失蹤的?”
衛毅自責的搖腦袋,痛心疾首,“我不知道,當時冉師妹和二師兄他們一起進的翠屏湖,但回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冉師妹。”
“原來是這樣,哼……”秦逸城的神情愈發黑沉,心中暗道,允天遊那個小混賬居然沒說這件事,看來他們定有詭計!
玉衡峰的三個小娃娃知情不報,想來也早就倒向允正賢那邊。
秦逸城冷笑,“你三師伯好手段啊,沒想到這七星頂上早已遍布他的眼線。”
“你的傷呢?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聽秦逸城問到這裡,衛毅滿臉羞慚,話音裡還有股不服輸的倔強,“我看不見冉師妹的蹤迹,唯恐她有事,索性潛入清源流的雲影山莊。隻怪我本領不濟,被個黑面漢子刺傷,那個男人的眼睛特别吓人……”
秦逸城立刻猜到這人身份,“‘黑面無常’程芳園?這老小子果然已經出關,你能在他手裡逃命倒還算本事。他發現你的身份了嗎?”
衛毅稍加思量,“我當時蒙着面,我想應該沒有……”
“老祖宗,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冉師妹那邊十萬火急,我們……”
秦逸城還沒說話,铛——
铛——
铛——
三聲短鐘響徹七星頂,在這天樞殿回響。衛毅臉色倏變,這讓他想起鬼王易狂吾當初強闖天樞峰的那天。
秦逸城也是面露訝異,“有人闖山。”
要知道,劍宗是西南正道魁首,有劍聖和劍門七子坐鎮,尋常江湖人決計不敢逾越雷池。這數百年來金鐘示警的次數屈指可數,若非狂傲如易狂吾那般,誰敢強闖劍宗?
“你去換身衣裳,我們去看看。”
說罷,秦逸城擡腿就走。
殿内的允正賢剛和符靜慈商議完如何找回冉蓮譽的安排,腿還沒邁出大殿,金鐘震響就已傳到天樞峰,有人闖山的消息迅速傳遍七星頂。
各峰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以允正賢為首,領着四峰首座,剛走到殿門外,就見來人已經殺上峰來。
說是闖山,其實對方還未開始動手,但就那身來者不善的氣勢,已經足以讓守山弟子節節敗退,直退到天樞殿外。
但見石階上浩浩蕩蕩俱是人頭,一眼望去竟有百人之多。為首三人氣勢凜然,散發出令人忌憚的氣息。
站在最前面的,是清源流碩果僅存的“清源三老”。
中間的是“黑面無常”程芳園,此人身寬體胖,個小面黑,左手纏着鈎魂索,右手擎招魂幡。最恐怖的是他黑面白發,那對重瞳眼睛,散發出懾人的銳利寒光,直要将人的靈魂釘穿也似。
難怪衛毅說起他的眼神來,至今心有餘悸。
站在他左手邊的那位正是“白面閻君”俞芳述,這人面白如紙,額間一點圓紅,黑發披散,就如個勾魂的厲鬼。比起虛弱病态的秦逸城,這位白面閻君倒更像個将死之人。
他兩手各執玄鐵拘魂令,腰間還懸挂着一條鐵索,和黑面無常站在一起,一黑一白,活似傳說中的黑白無常!
事實上,江湖上暗地裡都管這對黑白雙劍叫“黑白雙煞”,因着他們出身的清源流名列正道中,這才尊稱他們為“玄素二尊”或“黑白雙劍”。
與這對人不人鬼不鬼的玄素尊者相比,右邊的“紅塵劍雨”章芳平倒像個平平無奇的花甲老人。
清源三老走在當先,放眼三十年前,這些都是武林中赫赫揚名的人物,隻是後來華清徐執掌清源流,這三人才退居幕後,從此鮮少過問江湖事。
三老身後,四人擡着一張肩與上來。肩與上躺着一名華府公子,公子腦袋和左邊肩臂都纏着繃帶,嘴裡還在“哎喲”叫喚,看起來滑稽又可憐。
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名看起來身受重傷的華府公子,就是清源流新繼任的掌門——華宗玉。
這群人浩浩蕩蕩,來勢洶洶,顯然不是易與之輩。
允正賢領着衆人在階上将他們攔住,面上還要擺出三分笑容,“三位前輩,約定拜訪的日期應當是明日,怎麼今日就來拜訪?來的匆忙,敝宗有失遠迎。”
沒想到最先說話的是笑眯着眼的“白面閻君”,俞芳述尖厲的嗓音,喝道:“少廢話!我們不是來跟你們談情叙舊的,你們也不必遠迎,反正你們就算不來遠迎,老夫也會打上峰去!”
這話說的铿锵有力,擲地有聲,但說出來的話委實也沒将劍宗放在眼裡。劍宗衆人聞言俱都滿面怒容,方行明甚至想直接将人打出去。
允正賢卻擋住他們,好言好語跟俞芳述繼續寒暄,“面前這位就是人稱‘白面閻君’的俞老前輩吧?劍宗和清源流比鄰而居,素有交緣,前輩這次既不是來攀情叙舊的,敢問有何貴幹?”
“算賬!”黑面無常程芳園這時沉聲道。
他的聲音和俞芳述全然相反,異常渾厚,猶如洪鐘大鼓。
允正賢裝糊塗,疑惑道:“敝宗和貴派雖相鄰,但從無合夥買賣,更無經營牽連,哪裡還有賬要算?”
“你少給我裝瘋賣傻!”程芳園怒道:“老夫這次來,就是要跟你們賊劍宗新仇舊怨一起算!”
劍宗衆人見他咄咄逼人,臉色愈發難看,方行明最先按捺不住,“姓程的,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在我劍宗面前居然如此驕橫跋扈,真以為我劍宗能欺侮不成?”
沉山重也冷臉道:“不錯,你們今日大張旗鼓,擅闖我宗,若是說出道理還自罷了,否則休想安然無恙的走出七星頂!”
“哼,道理?我家掌門就是道理!”
說着,三人站開,讓出身後的華宗玉。劍宗衆人這時才發現他的存在,見他全身纏滿紗布的滑稽模樣,有不少人已經暗暗笑出聲來。
華宗玉半邊身體倚着肩與,見劍宗衆人居然膽敢恥笑他,登時怒從心起,“笑什麼笑?華某今日就是來跟你們算賬來的!今日若不能讓華某滿意而歸,我們清源流就鏟平你們這天樞峰!”
撼雲劍方行明怒道:“姓華的,你好大的口氣!就憑你清源流,也敢在我們面前大放厥詞?你們還不配!”
“不錯!把他們趕出去!”劍宗衆人群情洶湧。
允正賢擡手止住衆人聲勢,“師弟稍安勿躁,且讓我聽聽他要跟我們算什麼賬。”
“允峰主,你少來裝糊塗!”華宗玉眼神陰戾,“我爹,前代掌門被你們天樞峰峰主所害,這是人盡皆知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報此仇,枉為人子!你說,我豈能與你們善罷甘休?”
允正賢道:“此言差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少掌門要替父報仇實乃人之常情。但風劍心本屬滄海,來我劍宗不過是以為内應,我等也欲除之而後快!你我同仇敵忾,更該同心戮力,為我師父,也為華掌門報仇雪恨。”
“哼!”華宗玉沒理會他這個理由,“允峰主,你說的輕巧,我爹千真萬确是在劍宗被你們劍宗的人暗算,你們現在一句非我師門,同仇敵忾就想将責任推的一幹二淨,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允正賢蹙眉,“那少掌門想怎麼處置,就請劃出道來吧?”
“我現在是清源流第十三代掌門,注意你的稱呼,允峰主。”華宗玉道,“先不忙算這筆舊怨,咱們再論論新仇。”
“允某願洗耳恭聽。”
華宗玉艱難的擡手指向自己,“知道我這是怎麼弄的嗎?”
允正賢還沒說話,方行明看不慣他咄咄逼人的模樣,搶道:“素聞掌門有‘華而不實’的美名,卻不知道華公子居然還有自殘的愛好,真是讓方某大開眼界。”
“胡說八道!”華宗玉氣急敗壞,“我這分明是被你們劍宗弟子所傷,你們還想推诿渾賴不成?”
方行明心中驚異,表面卻還冷嘲熱諷,他陰陽怪氣,“敢問是我劍宗哪位高賢,竟還有這般本事,方某要好好感激他才是。”
華宗玉冷笑,“哼!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已經打聽清楚,她名叫冉蓮譽,她是你們七星頂的人,和風劍心那個妖女同出天樞峰,想來定是一丘之貉!”
“什麼?”劍宗衆人個個面露驚疑,“你見過冉師姐?她現在在哪?”
“哈哈,你問我?”華宗玉怒笑,“我還要問你們要人呢!你們休想演出好戲就蒙混過關,今日就算将七星頂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出那個賤人!”
秦逸城和衛毅在殿後面面相觑,一時竟也不知這華宗玉說的是真是假。
允天遊這時挺身站出來,“喂!姓華的小子,你休要賤人賤人的稱呼,我冉師妹此時确實不在峰上。我和各位師弟師妹都能作證!”
常春肖正等人連忙點頭附和。
華宗玉視線掃過他們,不屑道:“你當我三歲小兒嗎?信你們這般錯漏百出之詞?”
黑面無常程芳園冷哼道:“識相的,把那兩個妖女交出來!否則,今日就鏟平你七星頂!”
“是誰敢在此大放狂言啊?”
随着一道虎嘯龍吟響起,秦逸城領着衛毅虎步而出。
這道聲音回蕩在天樞峰上,傳揚至七星頂内外,竟比那金鐘大鼓還要震蕩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