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廷,”藍珀一泓清水似的眼睛望着他,“我必須一直一直欺負你,一秒鐘不欺負我就會好内疚,我會覺得我誰都對不起,我不如立刻死掉好了。”
藍珀從沒膽敢把自己剖析得這麼明白過,他說出來立馬開始後怕。其實沒什麼,人總需要有那麼點時刻,說兩句實話。說出來就豁出去了。
藍珀懵了,更不用說項廷了。
當你千嬌百媚的心上人用都快膩得滴出水的聲音說,他有個想法,他有個小要求,他有個小心願,那就是請你務必跪在他的腳邊當他的狗,否則他會難過到自殺,項廷現在就直面這麼離奇的事情。
追問下去,藍珀果斷又自閉了,說了半天說不到點子上,薄紅着一張臉痛苦地哼哼。
“到底誰招惹你了?”項廷隻能窮舉,逐個摸排道,“我?老趙?秦姐?嘉寶?珊珊?”
項廷也沒指望他給答案。反思,應該還是自己霸王硬上弓這事兒,藍珀沒能過得去。
正這麼努力理解着,藍珀忽然不受控制地說:“還壓軸呢?”
“什麼?”壓軸一般指倒數第二個,但項廷回憶了一下,嘉寶除了吃就是喝,印象中沒跟藍珀說過一句話啊?
“姓都不帶了,你要不要點臉?”
項廷仍然一臉疑惑。
“劉珊珊!你憑什麼不帶個劉?”
“有沒有可能因為她姓秦?”
“哇,這你都知道呀!”藍珀眼睛一下就瞪大了,“聰明寶寶,不錯,不錯,真的不錯。”
項廷有了防禦的意識,小心點為妙:“你這是正話還是反話啊?你别諷刺我了,我是就事論事。”
但是一理通百理明,項廷自以為找到了症結,高興道:“哎!總之我代她說聲對不起了,你就得饒人處且饒人一點,行吧?”
藍珀繼續一廂情願地以為秦劉珊珊姓趙中:“她治病要錢對吧?我給!我給到她見閻王!讓她上個台有什麼大不了的?一百萬美金我能買一百個脫衣女郎給我跳上十年不帶重樣!一百萬你見識過麼?五輛勞斯萊斯二十台保時捷,湊巴湊巴中央公園邊上買套房都夠了!這錢能讓她拖家帶口飛上青天了!什麼買不來?”
“人的尊嚴買不來,”項廷平靜又很是嚴肅地說,“你怎麼打我、罵我,作弄我,我都認了,我欠你的,我還不完。但我的人跟着我來,不是來受你心血來潮的氣的。”他的人說的是他的兵,愛兵如子,用兵方可如泥。
藍珀像精心琢出來的象牙人像,似晦似明的光影下,完美而非人。
項廷說:“聽見沒有,聽見點頭啊。”
藍珀最後是被窗外的風聲吵醒了,雨還沒下來,但天會一直有雨。他轉過身去洗手,一直在沖水,竟忘記自己還戴着手套了,那是為了藏一下發炎紅腫的小拇指。
項廷看着他的後背,心裡像吃了棒冰似的瓦涼瓦涼的。感覺離他近又近不得,遠又遠不得。項廷漸漸認識到他有某種怨氣,不連根拔除,今天哄好了,明天後天總會換個皮死灰複燃。
這時電話響了。項廷見是姐姐,不太想接。這周姐弟倆一通電話總是不超過三十秒。項青雲對麥當勞中國很不看好,反對的理由主要是不想讓項廷在中國置業。項青雲說,美國人坦蕩而誠懇,沒有那麼複雜的人事關系網;美國政治地位高,軍事實力強,因而非常安全;美國人由于長期的優越感,養成了他們不拘小節、大大咧咧、喜歡舒适、貪圖享受的民族個性,要賺本土美國人的錢,簡單多了。項廷說,姐你變了。項青雲也堅決不借弟弟一毛錢啟動資金。二人因此無話。
項廷猶豫了一下,正準備接,卻被藍珀奪過手機,扔到了一堆洗幹淨的床單裡。項廷平心靜氣地走過去,鈴聲已不響了,撿起來時恰好珊珊來電,他順便就站那兒接了。
珊珊那意思說,劉華龍擡走以後,剩餘幾家都上台講完标了,戰況很激烈,你快點回來!
項廷一邊聽一邊往門走,忽聽藍珀在身後很輕很慢地說:“你要是聽她的,今天開始看見我走遠點。”
真的狠話好像從來都不需要像個瘋子一樣喊出來。
項廷一下站直了,中指貼緊褲縫,嘴裡說的卻是:“你愛賭就賭,跟我賭氣,賭吧,就賭到底吧!”
咣當一聲,門摔上了。
藍珀發覺,對他矢志不渝的人恐怕隻有沙曼莎。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問那一百萬往哪兒打。藍珀的嘴唇微微翹起,如上弦月,說一百萬去打個獨一無二的鑽戒吧,送給我的小舅子,當作姐夫随他以後結婚的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