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依舊不知道許菘娘會不會厚着臉皮,硬把蕭寶瑞送進錦衣衛,未來的守寡生活,不希望有更多麻煩的情況出現,縱使今後有表哥照拂,他盡量給表哥少找麻煩。
白照影呆呆地給自己嘴裡塞了條果幹,舌根發酸,一直蔓延到兩腮。
茸茸撥開蝦須簾闖進來,進門就壓低聲音:“少爺,在長春廊,有好戲!”
茸茸眼神晶亮。
白照影心中略有預感,丢了果幹換成一把瓜子,登上飛仙亭,整座隋王府最高的建築。
居高望遠,白照影手扶欄杆,目光鎖定到長春廊的位置,那地方枝丫晃動,花葉間瞧見若幹名王府家兵、丫鬟仆人,各個揮舞網兜亂撲亂抓。
飛鳥的靈活度遠勝于人。
即使是身懷武功的侍衛們,同樣在長春廊上蹿下跳。
白照影遠遠被許菘娘簪子上面的反光刺了下,微眯起桃花眼,看到許側妃慌亂地在廊道指揮捕鳥,他一邊磕瓜子一邊吃吃地笑,半個身子探到欄杆外面,隔着若幹層園林山水觀戰。
許菘娘的高峨髻落了隻鹦鹉,婢女旋身,網兜揮舞……
白照影咂咂嘴不忍直視,鹽水瓜子入口鹹香,他嗑了一枚又一枚。
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茸茸早已經離開飛仙亭外。飛仙亭被成安成美悄然無聲地把守,蕭燼安在白照影身後已站了一會兒了。
他這幾日服過藥後心緒不甯,人處于将瘋未瘋的邊緣,故而有段時間都沒理會白照影。
蕭燼安來飛仙亭獨自發作,卻看見白照影霸占亭子,扒着欄杆嗑瓜子,像隻永遠也吃不飽的金絲熊。
那瞬間他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錯了。
原本想把白照影直接扔出亭外,卻在望向遠處長春廊人鳥鬥的時候,想起那一聲聲近來總是盤桓在世子院的鳥語:
“……娘偷偷告訴你,錦衣衛選拔内定蕭寶瑞。”
這話不可能是許氏說的。
如果鹦鹉無意學會許側妃的話,對王府庶子的稱呼,應當是“瑞兒”而不是“蕭寶瑞”,教它們傳鳥語的人沒意識到這點,并不特别高明。但用鹦鹉學舌傳話,倒是别有意趣。
蕭燼安眸光晦暗地望向長春廊的許氏。
然後,收回視線,投向白照影目不轉睛的側臉。
暖光給白照影打上了層淡金色,他聽到白照影低低的笑聲,吃瓜子時露出截嫩紅的舌尖,心頭那股躁郁在不知不覺間被對方轉移。
蕭燼安嗓音響起來,剛喝完藥。略帶沙啞地嘲諷:“我竟不知愛妃還有些精緻的淘氣。”
“嘶——”白照影被瓜子皮重重地戳了下舌頭。
他愁眉苦臉地扭過頭,小臉瞬間垮下來,看熱鬧的興緻斂去大半,直直撞進蕭燼安陰郁深邃的視野:“世、世……子殿下。”
蕭燼安淡淡:“你心虛的時候,八成會喊我殿下。”
白照影連忙改口,營業笑容跟着挂上來:“夫君。”
蕭燼安對這稱呼無可無不可,故意将視線投向遠處:“你知道,過不了多久許菘娘就要來向我問罪。她必然以為是我幹的。愛妃嫁禍我。”
白照影心說,我哪敢嫁禍您?我就是不想讓她得逞罷了。
但本職工作是哄好大魔王,蕭燼安語氣現在陰暗得像朵黑夜角落裡的毒蘑菇,白照影委實害怕這朵蘑菇會毒死自己。
他讨好地遞出個剝開的瓜子:“夫君嘗嘗?”
那顆被唇齒嗑開的瓜子,無可避免地帶着亮晶晶的口水。
蕭燼安嫌棄地瞟了一眼。
白照影連忙塞進自己嘴裡毀屍滅迹:“夫君是王府嫡長子,任職錦衣衛效忠禦前,本該緊着夫君。退一萬步說就算公平競争,也不該這樣内定。我是打抱不平。想為夫君出氣。”
平抑下去的躁狂感,又猝不及防陣陣上翻。
腦海聽不懂長串的話,蕭燼安唯獨能依稀辨别的,居然是個清甜短促的詞語“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蕭燼安暗中舔了舔犬齒。
一股瘋勁兒突然上來,他腹中有架羅盤絞緊,蕭燼安攥緊白照影的衣襟往身前帶,兩人陡然離得極近。
蕭燼安用泛着稠密血絲的眸子,逼視白照影,卻因為看不清也聽不清,目光隻能鎖定在對方淡紅如桃花色的唇瓣。
那雙薄唇開開合合,說些意味不明的話,日光漏進飛仙亭,白照影舌尖被瓜子皮刺中的地方,破開丁點兒嫣紅的血。
血液催發了蕭燼安的兇性,他大手托起白照影的臉,俊美的五官變得猙獰,他迫使白照影半張口,吐出那截柔滑的舌頭,卻吓得白照影扒住他的手,滴滴答答淌下了眼淚。
白照影不知哪裡激怒了蕭燼安。
心底泛起股危險感,他害怕蕭燼安吞噬自己,漸漸的,竟被蕭燼安渾身的壓迫感折磨的沒法說話、沒法呼吸。
他敏感地求饒。大顆淚珠砸在蕭燼安掌背,開出朵朵晶瑩的水花,滾燙的熱意讓蕭燼安怔了怔,然後眸光從渾濁變得恢複了半刻清明。
少年已經哭得像朵沾濕的桃花了。
蕭燼安緩緩吐出口呼吸,藥勁将瘋症帶來的焦躁感斂去,他撒開白照影,繼而命令白照影離開飛仙亭。
可是這時飛仙亭外,成安過來傳話,擋住白照影離開飛仙亭的腳步,雙方各自停住。
蕭燼安不耐道:“怎麼?”
成安:“小翠過來帶話,說側妃娘娘傳世子妃過去。”
白照影心頭狂跳,沒來由先退後半步,差點兒絆倒在飛仙亭的台階:
“可知道是何事?”
成安無奈地撓了撓頭:“小翠架着隻綠鹦哥,鹦鹉每學幾十遍娘娘的話,就會冒出句‘少爺,它好聰明’,世子妃,許娘娘讓您過去解釋解釋……”
白照影臉垮了,千算萬算,竟沒想到失此一算,怎麼也沒想到那鹦鹉,還會把茸茸的話也給學了去!
茸茸跟白照影同時篩糠,此去必是龍潭虎穴,但白照影又不能不去,否則豈不真成了做賊心虛?
白照影腳步艱難地往亭外邁了一邁。
未知帶來的恐懼感,使他動作變得更加緩慢,他想起芙蕖院讓他受過的傷,嘴角不自覺向下撇。
怎知卻在這時,亭内的隋王世子冷聲吩咐:“成美,帶蕭寶瑞上校場,我指點他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