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珠在雞枞湯裡面泡澡。
白照影把湯勺裡的湯漏出去,單看銀子的反應,銀珠表面泛起層油亮的浮光,沒變黑。
白照影稍微松了口氣。
但,好歹是個現代人,他不完全相信銀子測毒,再晃了晃調羹,銀珠依然锃亮。
隻是……銀珠底下,粘着片草本植物的破碎外殼,很小,被熬成了跟湯頭同樣的棕褐色。
這是什麼東西?
白照影迅速在腦海過了遍,前世吃過的所有調味品:
桂皮、八角、香葉,統統對不上号。
雞枞有明亮的香氣,不應該用藥材提味,況且前世他也沒少吃過中藥,這不是補藥啊。
白照影指端似有千鈞重。
他一失神,調羹砸在地上,并沒摔碎,但砸中了他的腳面,将白照影喚回了神智。他用并不擅長謀劃的腦袋,艱難盤算:
如果這是碗毒湯,蕭燼安可能會死。
蕭燼安擅長報複,這碗疑似被下料的毒湯,如果經自己的手,送到蕭燼安那邊,那麼他必定要把仇記在自己身上。昨晚院牆那邊慘死之人,正是前車之鑒。
但如果自己送得巧,蕭燼安根本沒發現湯裡的蹊跷,當真……死了呢?
那會不會等于,自己重新得到了自由?
白照影突然感覺肩膀有些沉重,瓷碗表面波光浮動。
他指甲撓動桌面,來回糾結。
***
世子院,飛仙亭。
午後陽光直照,此處居高臨下,光線隻能穿過亭子的邊緣,給亭子鑲上層明亮的金邊。
石桌上擺放着茸茸送來的瓷罐。罐邊有兩個碗。
蕭燼安坐在石凳,成美捧着罐子,向外倒了些湯。棕褐色湯汁流入碗底,山菌香氣撲鼻。
蕭燼安連看都沒看那碗。
成美映着日光仔細辨别,面容越來越沉:“禀殿下,是那種藥。”
成美将碗放回石桌。
蕭燼安眼裡已浮起一層冷酷的殺意。
他心裡莫名蜇得很,嘴上卻噙笑道:“他跟許氏談成什麼條件?我死以後,許氏放他出府。還是等我徹底瘋了,許氏幫他和離?”
成美低頭看向足尖,覺得炎夏的飛仙亭滲冷。
蕭燼安這時用指腹摩挲着碗沿。
成美餘光瞧見他手腕一道比膚色較淡的傷痕。
當初世子剛為瘋藥所害時,誤傷過許多人。最痛苦時曾經想過就此了結自己。但有老王妃遺命在前,讓他珍重性命,殿下到底還是咬牙堅持至今。
世子暗中求醫,單為穩定病情就花了十年,至今仍需用藥。
如果這碗雞枞湯不慎喝下去……
世子病情加重,功虧一篑,後果不堪設想。
成美面色冰冷。
因着入北鎮撫司的關系,世子搭上了許多條線,這才終于找到當年制出瘋藥的惡徒。那遊醫做出這方子,還想到個發橫财的門路,賣給高門大戶,作為後宅坑害人的陰私用途。
世子恨他殺他,挫骨揚灰也不為過。
然而現在,世子妃居然沾上這碗瘋藥的幹系。
成美緊緊抿唇,不敢替誰辯解,隻能看世子的表情越來越惡劣。
成安進亭匆匆禀報了聲:“殿下,世子妃來了。”
飛仙亭似有無形的弦,驟然繃緊了一瞬。
成安和成美目光統統投向世子妃,見白照影姿容清麗,舉止活潑,像隻小白貓蹦跳在花園裡。走兩步停兩步,像在試探,又像是在躲閃猶豫,仿佛已寫在臉上的心裡有鬼。
兩名侍從退到亭邊,恐怕美人血濺五步。
白照影不知死活地進亭子,不敢太靠近蕭燼安,目光盯着那碗湯和那個罐。碗是滿的,罐看不見裡面。他心裡惶悚,不知蕭燼安到底喝下去沒,遲疑地張張嘴。
卻沒發出“夫君”那個詞語。
決定告訴蕭燼安有毒,是怕擔幹系,更怕良心過不去。
他可以等蕭燼安死,但不能殺他,他是守法好公民,對生命心懷敬畏。
白照影再一次看着那碗湯。
蕭燼安則故意端起湯碗,眸中閃爍出危險的光,遞給白照影道:
“這碗雞枞湯很香,為夫還沒喝,你嘗嘗看?”
蕭燼安在試探他,想看看白照影是不是蠢到能同許菘娘合作。
而白照影微凝。并不知道其中蘊藏着的殺機,隻是想到如果直接揭穿湯裡面有毒,那肯定瓜田李下,自己仍有洗不清的嫌疑。
思前想後,白照影有了主意,但隻能先殷勤笑道:“既然夫君還沒喝,我服侍夫君喝,夫君先來。”
白照影捧起瓷罐。
蕭燼安露出個陰沉的笑。
兩名侍從同時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