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白照影徹底沒了談興。
那點兒剛剛冒頭的好感小萌芽,再度被蕭燼安扼殺,白照影戰戰兢兢。怪不得老隋王硬要安排蕭燼安進錦衣衛,而蕭燼安還能接受,原來竟是他無意間找到天職了。
白照影繼續在蕭燼安身邊時刻警惕。
倒是虧得腦海裡有了别的事,占滿了他的心思,做噩夢夢見鬼手,反而讓他抛到一邊。
他随時等待宣判,等待做出反應,等待旁邊的蕭燼安懲罰自己,明明伸出頭,而劊子手卻不落刀,這才是最難熬的折磨。
白照影就這麼風聲鶴唳地躺着:
聽見蕭燼安呼吸,不時睜開條眼縫。
聽見蕭燼安有動靜,他會吓得抖一抖……
白照影在毛骨悚然與困意罩頂之間徘徊,仿佛死神和睡神,各自拉扯住他的兩邊胳膊,腦海間亂絮糾結成團,意識慢慢抽離,雪松氣息逐漸覆蓋了他的神智。
到底還是困意先占據了上風。
白照影能聽見的話音,越來越淺。接着身體從僵硬的鹹魚,變得沒那麼緊繃。睡着了。
睡着時的白照影,桃花清香成幾倍的釋放,他睡得不太安穩,睫毛猶在顫動。
這時小腿擦過床面,亵褲褲腳與蕭燼安的足踝摩挲,白照影很依賴活物,接觸到同屬于人類的肌膚,磨了磨,如蕩過條滑溜溜的魚尾。
蕭燼安喉嚨繃緊,輕吸了一口氣。
“……”原來睡着纏人這件事,并不是假的。
他有點有意思,又帶給自己失控感。
蕭燼安暗暗琢磨着這種感覺,完全陌生的感覺。
他輪廓深邃的眉眼裡,眸光幅度不大地閃了閃,指端從枕頭底下抽出那張放妻書。
蕭燼安躺着,将放妻書折了幾折,動作緩慢地,折成一隻紙飛燕。
他拿飛燕的燕嘴,戳戳白照影的腦袋,撥弄他撥浪鼓似的搖頭,在夢裡打了個激靈。洩露出幾聲斷斷續續的夢話:
“那刀……”
“十年前……可憐……真瘋假瘋……”
“我害怕……别欺負我……”
蕭燼安嘴角微微擡起。
他不清楚白照影探聽出幾分内情,今晚一切體驗都是久違的。蕭燼安将那紙飛燕,在唇邊呵了口氣,然後擡手輕輕放飛出去,目标是桌上小小油燈台。
飛燕燕嘴直撲火苗焰心,力度拿捏得剛剛好。
火苗舔舐紙頁,放妻書被火燒成灰燼。
他現在不太想放白照影走。
***
“金縷衣,玉帶橫。笑語盈盈,白馬踏遍香塵路,錦繡豔奪彩霞明。”
“翠袖招,紅裙舞。笙歌不絕,玉指輕彈冰弦上,一曲新詞醉千城。”
午後,午膳過罷。
隋王府水榭裡,這所唱的,是京中纨绔愛聽的新曲兒。詞是意象堆砌,曲是靡靡之音。屬于就算再聽個千八百遍,都不會記住的那類。
然而蕭寶瑞卻聽得津津有味。
聖賢書讓他随手丢在地面,上頭灑着幾片瓜子皮。
蕭寶瑞的手指尖輕輕叩着大腿,按着拍子跟随音樂懶洋洋地哼唧,他眯眼目光不時望向唱曲的娘子,剛才微風拂動,顯現出那姑娘裙擺之下,輪廓修長的大腿。
蕭寶瑞咽了口口水,聖賢書怎麼說來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不僅需要有淑女,還得會踢球。
對,那就聽完唱曲再去賭球。
他好朋友尚書府家王三郎,最近開盤做局,賭得是上京城兩支有名的馬球隊誰輸誰赢。兩支球隊都很威武,蕭寶瑞很是困擾了會兒,不知到底押哪個。
唱曲娘子嗓音婉轉,蕭寶瑞閉上眼,卻聽見音樂驟停,她不唱了。
蕭寶瑞皺起眉頭,心下不悅,熟練無比地擺手道了聲“賞”,竟連眼皮都不擡。
接着耳朵就被擰住了:“大膽——啊疼疼疼,娘……娘住手啊……娘……”蕭寶瑞哀嚎,骨碌從圈椅滾落,屁股砸在聖賢書上,壓碎了幾片瓜子皮。
許氏一佛出竅二佛升天,氣得滿頭簪飾亂顫:“你不是讀書考學嗎?這便是你讀的書,你考的學?你知不知道那瘋……”
到底還是存了些理智,許氏把聲音壓低,沒嚷出不該說的話,又看見兒子摔到地上,委屈地望向自己,拉起蕭寶瑞哄道:“瑞兒,摔疼了沒?”
蕭寶瑞順杆爬,擠出兩滴眼淚,啞聲說:“娘幹什麼這麼大火氣,廚房裡少給娘炖了銀耳還是雪梨?我好好地聽個歌詞學學作詩,怎麼在娘眼裡看來,我就做什麼都是錯的呢?”
許氏自然聽不懂詞好詞壞,蕭寶瑞遞過來唱詞本子,密密麻麻的都是字,随手翻看幾頁,她隻能幹笑。
許氏轉了個話題道:
“娘問你,你知道幽蘭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