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持秋堂一行天還沒亮就走了,同時還拉走了一馬車新買到的各類機關術制品。廣連宗随後告辭,莫點晴走之前狠狠瞪視了百裡旬。這之後,祁山派和承月書院一起離開,他們有很長一段路要同行,随之離開的還有很多同樣往北去的小門派。
有走的,自然也有留的。諸多小門派盤桓,希望能從連花谷那求得一兩份護命寶藥。
這是連花谷的老習慣了,去到哪都會停留一兩天坐診。他們已在鈴星宮外搭起了棚子,看診售藥。
對,這次是正式營業,要收費的——連花谷谷主表示:錢是大風刮來的嗎?每天太陽一出來就有那麼多張嘴要飯吃。吃吃吃,還鬧着要吃好的,怎麼一個個不胖死?!都給我出去看診賣藥!不賣藥等着餓死嗎?
向霄遠被陳三寶帶着來排隊,說是要給他看看腦子,再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解除功法綁定。向霄遠沒說什麼,跟着就來了。
輪到他們時,石修擡頭一看,笑了:“向少俠,是來給陳少俠換藥嗎?”
向霄遠推着陳三寶往前,陳三寶“哎哎哎”叫了幾聲,卻還是被按着坐了下來。向霄遠說:“對,給他看看。”
陳三寶:“不是,我……”
石修:“陳少俠,請。”
陳三寶被大家注視,隻好伸出胳膊。紗布解開,露出手臂上駭人的傷痕。
向霄遠隻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但随後又強迫自己把視線挪了回來。傷口密密麻麻連成片,不僅有尖銳物品打擊的外傷,還有燙傷,看起來十分凄慘。向霄遠隻看了一眼,胸口就墜了石塊似的,喘氣都變得十分沉重。而一向嬌氣的陳三寶卻咬住牙關,換藥時沒發出任何聲音,隻是胳膊時不時顫抖。
向霄遠默默圈住陳三寶。感受到身體的支撐,陳三寶微微後倚,偏開頭,不去看換藥的過程。
石修換藥的手法十分老練,但面對如此大範圍的傷口,還是需要一定時間,便請後面排隊的病人先去旁處看診。
樹影搖曳,蟬聲陣陣。
陳三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手臂上的血色讓他頭暈目眩,但疼痛又把他的意識拉回來,反反複複,幾欲作嘔。垂在身側的左臂下意識地用起力來,九陰鈴無聲震動。突然,一股溫熱覆了上來。
陳三寶分神去看,是向霄遠牽起了他握成拳的左手,緩慢又強硬地把大拇指插進了拳心裡,阻止了指甲對掌心的迫害。就在拇指塞入的那一瞬,陳三寶全身打了激靈,不知為何升起一股隐秘的羞恥感。
“别再把左手掐壞了。”向霄遠低聲說。
陳三寶擡頭,在看到向霄遠眼睛的那一刻,一股委屈莫名其妙就湧了上來。他發誓,他真的不想示弱的!但……陳三寶撇嘴,輕聲說:“疼。”
——好像家裡精心喂養的嬌貴狸奴,活潑又漂亮,卻被惡童追打、狼犬撕咬,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傷口,柔順的皮毛沾滿泥土和血迹,卻還仰着頭沖你甜膩地“喵喵”叫,向你袒露柔軟的肚皮。
向霄遠嗓子幹巴巴的,從來都清醒的腦袋此刻混沌一片,隻會說:“别看,不疼。”
石修換藥的動作停了片刻,擡眼瞄了向霄遠,又瞧向陳三寶,瞧完陳三寶,又去看向霄遠。
石修:“噫~”
向霄遠眼刀飛射過去:“石大夫,專業點。”
石修:“哦~”
終于換好藥,陳三寶和向霄遠都松了口氣。
剛才這段時間可真是太難熬了。
“石師兄,快給他也看看。”陳三寶松開拳頭,脫離與向霄遠拇指的連接,掌心濕漉漉的。他拉着向霄遠坐下來,同時簡單介紹了向霄遠失憶和兩人功法綁定的情況。
石修笑眯眯:“哦?還有功法綁定?玩的真花。”
陳三寶茫然眨眼:“花?”
向霄遠翻起白眼:“能看就看,看不了我們換人。”
“看!來來,我看看。”石修恢複正形,凝神診脈,又檢查了向霄遠後腦的傷——現在皮外傷已經完全好了,隻是還有一點點不明顯的腫脹。
陳三寶問:“怎麼樣?能治好嗎?”
石修皺眉,搖了搖頭,說:“這不是單純後腦撞擊的問題,而且,你們這功法……”
陳三寶緊張起來:“很嚴重嗎?”
倒是向霄遠反應不大,隻摸了摸後腦勺,問:“不耽誤我吃喝拉撒吧?”
石修笑了,說:“有向少俠如此心态,想來什麼毛病都不要緊的。”他收了笑意,又嚴肅起來:“向少俠,我醫術有限,為了更好地了解你的情況,我想用連花谷的獨門的‘五陽盛春功’進入你體内探查,這期間需要你全程放松。我保證,我隻查病症,絕無他意,你可同意?”
把内力輸入他人體内,還不讓人防備,這簡直就像打開大門邀請陌生人進到自己家裡随意作為一樣,全看對方人品好壞。
陳三寶立時緊張,小心地看向向霄遠。
向霄遠隻思考片刻便說:“好。”
雖然“連花谷”是江湖上的金字招牌,信譽優良,但陳三寶還是不放心地貼近了向霄遠。
萬一向大哥有哪裡不對,他就立刻救人!他和向大哥可是綁定了功法的,隻要他驅動内力,向大哥那邊就也會有反應,絕對能一舉趕出外敵。
如此想着,陳三寶略略挺起了胸膛。
聽說要内力查體,圍觀的人也多了起來。
石修和向霄遠兩掌相抵,很快,一股溫熱的感覺從手心輸入,向霄遠體内一陣翻湧,想要自發抵抗外敵,但又在理智的管控下平息下來。溫熱的内力開始在體内遊走,溫和平潤,如春日暖陽一般,身體裡十分舒坦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