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漬在桌上劃出了一朵花。
小廳裡站了六個文臣、兩個武将,卻叽叽喳喳如同三千隻鴨子。小皇帝耳朵裡聽着大臣們的争吵,腦子裡其實早就不知道想什麼去了。
畢竟,他才十歲,能大晚上飯都沒吃完就坐在這裡這麼長時間,已經不容易了。
大臣甲:“臣認為,鎮國公在閉門思過期間枉自調動軍隊,就是對聖上的挑釁!”
大臣乙:“陛下!此次務必嚴肅處理啊!鎮國公派人對抗東焉紮,這無異于開戰的信号啊!”
大臣丙:“鎮國公如何能調動鎮北軍?定是軍中有人與其暗中結盟。陛下,文官武将私聯,擅自調動軍隊,此為大忌,請陛下務必調查清楚,嚴懲不貸。”
……
小皇帝聽着大臣們翻來覆去的話,無非就是一個意思——嚴懲鎮國公。至于那些武将?他們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文臣的十句話頂回去了,根本無法發表意見。
小皇帝用衣袖遮掩着打了個哈欠,輕咳兩聲:“咳咳。”
細弱的咳嗽聲卻如雷霆,震的一衆大臣都熄了聲音。
大臣甲小心翼翼地說:“陛下,是臣等被怒氣沖昏了頭腦,耽誤您休息了,您看……”
小皇帝接過一旁太監遞過來的川貝雪梨水,喝了一口,皺了皺眉,放下杯子,說:“鎮國公上個月已被罰在家閉門思過,同時罰了一年俸祿,諸位愛卿可還有什麼好的辦法罰他?不如一起說了吧。”
“這……”大臣們紛紛低下頭去,像是一片膽小的鹌鹑。
小皇帝吐了口氣,站了起來:“罷了,你們一個個賊精得很,大庭廣衆的,算了吧。”
大臣們松了口氣。這要是當衆說出來,被鎮國公知道了,回頭還不一定怎麼調理他們呢。
“隻有一點我要說明,”小皇帝背過手去,小小的身軀極力僞裝成大人的樣子,“我罰鎮國公,是因為他殺了我最得手的大太監,屬于私怨。焉紮内亂分裂為東焉紮、西焉紮,其中東焉紮又襲擾我大曦邊境,這屬于國仇。你們一個個在這站着卻不幹實事,隻有鎮國公調兵抵抗,難道還要我罰他嗎?!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沒我一個小孩明白道理。”
童聲威嚴,乳虎嘯谷,衆人彎腰垂首,鴉雀無聲。
小皇帝滿意地看着衆人反應,努力壓住嘴角笑意,平複了下情緒,才繼續說:“累了,散了吧。”
離開大臣們的視線,小皇帝立刻垮了肩膀,候着的太監立刻擡來肩輿,請小皇帝坐上去。
洩了勁,小皇帝閉眼休息,唇色顯得比方才還白了些。他用氣聲問:“鎮國公這幾天在幹什麼?”
“回陛下,依舊在家,每日讀書、打拳、帶孩子。”
肩輿一搖一搖的,小皇帝半天沒說話。就在太監們以為小皇帝已經睡着的時候,他語氣淡淡地說:“帶孩子?這是不管朕了?”
太監們大氣都不敢出。
小皇帝突然說:“去鎮國公府看看。”
“陛下……”
“我說話不好用了嗎?”
“是。”
一台小轎子悄悄出宮,停在了鎮國公府的後門。但停了半晌,也無人下轎,最終隻聽一道童聲說:“算了,回吧。”
鎮國公府的看門人跪地恭送,直到轎子遠到看不見了,才抖着腿爬了幾下,跌跌撞撞跑進府去,沖向書房。
“聖……聖上,聖上來了。”
正在處理公務的梁漱鈞吓得跳了起來:“什麼?!人到哪了!”
“又走了。”
梁漱鈞跌坐回去,已是渾身冷汗,歇了半天才撫着心口說:“伯伯,下次說話不要大喘氣,吓死我了。”
“是是是,小的記住了。”
梁漱鈞囑咐道:“公爺不在府内,萬事皆要更加小心才是。”
遣去仆役,梁漱鈞繼續幫鎮國公處理公務,但寫了兩個字就寫不下去,幹脆擱筆不寫了。
公爺啊公爺,您帶着小公子去哪了啊?說好的禁閉呢?從童子鎮回來第二天您和小公子就不見了,這麼大一攤家業他撐不住啊,快點回來吧!
——
“好!使勁啊!”
“快快快快!弄他!快啊!”
“唉,你沒吃飯嗎?快點用力!”
南義縣酒樓裡,人聲鼎沸,兩個壯漢正在掰手腕,引來一大群人圍觀叫好。
陳三寶也好奇,擠來擠去擠到了前面,看了片刻後,又縮來縮去縮回了後面。
向霄遠懶懶地歪坐着,面前一盤花生米,此刻正一個一個搓去花生衣,碎掉的紅衣在桌上堆起了一撮小山。再順着花生中間的縫用力一别,一顆花生米變成了兩瓣,被他放到另一個盤子裡。
陳三寶走回來,衣擺一甩,正襟而坐,抓起一把半粒花生,送到嘴裡,嘎吱嘎吱一陣後,說:“向大哥,那兩個人真的很壯啊,胳膊得有我大腿那麼粗了。”
向霄遠:“有這麼厲害?”
陳三寶:“是啊。”
向霄遠:“沒擠到你胳膊的傷口吧?”
陳三寶:“沒有,我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