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響過幾聲驚雷,物候更替,便迎來春分時節。
二月廿六,白露起了個大早,一路風塵仆仆趕到穹窿山——開展道友比試大會的地方。
白露剛徒步走到山門口,就被門口兩柄拂塵攔住去路。
“站住。”
她停住腳步,順着拂塵看過去,隻見開口的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身上的道袍所用絲線皆是金線銀線,發上插的簪子都是質地通透的良玉,拂塵的柄還是瑪瑙做的。這對孿生道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趾高氣昂得恨不得在左臉右臉各寫兩個字:有錢。
這年頭的道士,真是比什麼行業的人都富。當此,小貧民白露,由衷發出了一聲感慨:“有錢真好。”
兩個道士在門口負責登記名錄,其中一個高一些的拿着支毛筆捧着本冊子瞥了她一眼,“道号,宗門,報上來。”
白露愣了愣。師父起名的品位太差勁,還沒賜過她道号,師父久居昆侖,在人間也沒有宗門。她道:“我沒有道号,沒有宗門,我叫白露。”
道士拿着毛筆瞥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頭道:“來砸場子的?”
“不不不,我是個散修,來參加比賽的。”白露慌忙擺手。
道士看她的目光變得有些輕蔑。
與此同時,後邊又來了幾撥宗門的人,聽白露道号沒有就算了,居然連宗門也報不出來,便開始小聲議論。
修士甲懷疑:“宗門都報不出來,也有膽子來參加比賽嗎?”道姑乙猜測:“姑娘家家的身上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應該是寒門出來的,自然沒有資格進幾大宗門。”修士丙鄙夷:“穹隆觀的比賽門檻這麼低了嗎?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随随便便來了?”
白露從小在昆侖仙境長大,對人間的人情世故尚不熟悉,自然也就不會懂這些人腦子裡裝的等級差異,訝然道:“宗門有這麼重要?”
那對孿生道士嗤的一聲笑了,其中一個對另一個高一些的說:“哥,你就給她記上罷,讓鄉下野丫頭見見世面也算得上是功德一樁。”
白露沒有聽出小道士口中的嘲諷,一本正經頗有禮貌地對他說了聲“謝謝”,便擡步進了穹窿山。
舉辦此會的是處于穹窿山颠的宗門“碧霄間”。據說這是近年最強盛的一個修道宗門,四海之内所有名門貴族都搶着把孩子送到這裡來修道。碧霄間的宗主為了展示本門的财大氣粗、富得流油,專門雇了許多侍女來接待參會之人。
接待白露的是一個女修,看她打扮樸素,兩袖空空,邊帶她進山邊炫耀本門曆史:“碧霄間之所以那麼強盛,是因為建派的老宗主在兩百多年前飛升了,他是所有修仙門派裡飛升最早的人,所以我派很受景仰。按理來說,你這等人既無出身,又無宗門,其實是沒有資格進山的。”
“好厲害,”白露贊歎一聲又問,“那他飛升以後去哪了呢?”
“聽說是去了昆侖仙境的一位真人座下做了仙使,門派裡還供着那位真人和老宗主的牌位呢。”說着就走到了供牌位的殿宇,她看着白露端着儀态一笑:“按照規矩,所有來的人,都要先來這裡拜一拜這二位。”
這殿宇寬敞輝煌,燃着高香,一進去便都是降真香的氣味。白露看了一遍老宗主的生平功業,贊歎一番。又看了看門口石碑上所刻的那位真人的功德,這些事迹莫名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聽過見過。
她跟着女修進門,剛要拜,看到牌位猛地一頓,于是這位沒有道号、沒有宗門、本無資格進碧霄間的修仙界底層散修,不禁發出了感歎:“噗……”
牌位上刻了一長串名号:左聖南極南嶽真人左仙太虛真人。
太、虛、真、人。
她驚呆了。
女修以為白露是被碧霄間老宗主的輝煌曆史震懾到了,掩面輕笑,心裡暗想:果然是個土包子。她斜着眼睛笑眯眯地帶着傲慢問了一句:“姑娘既然是個散修,雖無宗門,總該有師承罷,姑娘師承誰呢?”
土包子并沒有注意到女修對自己的态度。她還沒從驚訝中緩過來,畢竟在她過去一百二十年的歲月裡,雖知道師父是位厲害的大仙,卻從未想過師父竟然是位這麼厲害的大仙,還厲害到了各路宗門都得拜他的地步。
師父他老人家真低調啊。
作為太虛真人唯一的親傳弟子,土包子皺着眉頭轉着腦子掂量半天,覺得既然師父是這樣一個低調的人,那麼她也應當尊重師父的意願,也做個低調的人。她說:“我的師父啊……嗯……他以前在姑蘇的一間草廬裡修行過。名号就不說了,他老人家不愛張揚。”
女修仍端着笑眯眯的神情,哦,原來隻是個草廬裡修行的老大爺,得多寒酸?難怪徒弟連師父的名号都說不出口。她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帶白露先去客房歇下。